『傲岸不逊』
——随着酒宴开场的渐次临近,紧张感也愈加浓厚了起来。
「————」
聚集了五个人的休息室内对话全无,一片寂静。
沉默、专注着的埃布尔自不必说,昴也是一言不发,就连弗洛普都是一副默不作声的状态,气氛的沉重可想而知。
既然已经顺利走到了这一步,那之后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不过,人类可不是有着这般天真想法的简单构造物。即便女装的成品再怎么惟妙惟肖,在临近正式登场之际,紧张感也只会持续走高。
但是,无论心脏如何得脉动高鸣,冷汗如何得濡湿后背,时间的流逝都不会因此而停驻脚步,那一刻终会到来。
「宴会已经准备就绪。该你们上场咯」
随着看守士兵的声音响起,满溢的紧张感倏然缓和。
互相对视了一眼,昴一行拿起各自的乐器,跟着带路的士兵走出了休息室。虽然也被简单做了下身体检查,不过只着了薄衣的昴他们本就没什么暗藏武器的可能。
在好奇与好色的目光沐浴下通过了检查,昴一行被带至了宴会厅。
然而——
「(☍﹏⁰)」
「塔莉塔小姐?」
面颊僵硬、步履沉重的塔莉塔令昴不禁皱起了眉头。
听到昴那为了不让带路的士兵听见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塔莉塔却是闻而不答。只要看过那对眼神,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便已一目了然。
极度的紧张,正支配着她的全身。
离开了住惯的集落,在连族长姐姐都无法依靠的情况下,这一几乎是徒手闯虎穴的作战貌似给她强加了巨大的压力。
眼看着那快要原地趴窝的脸色与呼吸,昴想要出声鼓励于她,但却突然有种无从说起的感觉。
没事的啦,交给我吧,这类简单的安慰语能够缓和塔莉塔现在的精神状况么。
就在昴因心中的不安而无法迈步的时候——
「——塔莉塔」
「————」
「别慌。看着我」
那是极度傲慢自大,却又充满绝对自信的声音。
也是句毫无根据的、与昴方才所想到的别无二致的安慰语。然而,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安慰语,其成效却是异常显著。
塔莉塔微微舒了口气,继而眨了眨眼睛。
即将忘却呼吸,连眼神都变得愈加恍惚的她重又恢复了理智。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能强烈地影响他人的心绪——那声音中就是蕴含着这样的力量。
灵禽,总是能在一瞬间超越拼命努力的笨鸟。
数度领会到的痛彻感悟,如今又再次徜徉于了脑海之中。
「气死也白搭」
为了说服与安慰自己,昴嘟囔着开始了习得性冷静行为。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不仅是塔莉塔,连自己的紧张感都得到了缓和,唇角也舒缓了下来。
不过说出来的话怕是会得见一张炫耀胜利的嘚瑟脸,所以绝对不会说。
这时——
「——来得正好。貌似你们是有特别棒的歌舞要表演呐」
在举办宴会的大厅中,迎接昴一行的是近三十名强壮的男人。由于今天的宴会是禁止普通士兵参加的,所以在场的想必都是些军官或者士官之类的人吧。
而在这样的一群『将』中,方才出声打了句招呼的则是坐在最里面一把椅子上的男人。
「......那就是兹克尔・奥斯曼二将?」
喃喃低语着的昴瞥了一眼埃布尔,而身侧以面纱掩面的舞姬则微微点了点头,肯定了昴的疑问。
得到他的首肯后,昴重新凝视向对方,继而蹙起了柳眉。
兹克尔・奥斯曼是驻扎在要塞都市古拉尔的帝国士兵的指挥官。
正因为是拥有着帝国二将之位的人物,所以昴一直以为他会是一位非常强壮的武者,然而其实际形象却完全颠覆了昴的想象。
首先,个子矮。即便是与绝不算高的昴相比,也明显矮了约有半头,估计也就和挺直了腰板的库娜差不多高。
当然,也有个子虽矮但却拥有着强劲实力的加菲尔这样的前例,因此体格并不能成为轻视他人的理由。然而不巧的是,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实力派。
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则是他那膨大的特殊发型。
用言语来形容的话,『爆炸头』是再合适不过的词汇了。仅仅是顶着这头发型的小个子男人形象,就给人一种散发着吉祥物般的可爱与亲和感。
虽然事前有听说过他是一个用兵家,但确实不像是以武力立下战功的类型。
「当下,我们正面临着一个困窘的境况。整日闭城不出,士气也日渐低落。因此,这才开设了这么个宴会。你们知道自己的职责吗?」
「——是的。蒙您相邀,我们倍感殊荣」
在肘垫椅子扶手、以手托腮、正说着夸张之语的兹克尔面前,昴跪了下来。
弗洛普、塔莉塔、库娜也相继跪了下来,然而,站在队尾的埃布尔却是一动不动。倏忽间,兹克尔眯细了眼睛,『将』之中也开始弥漫起了不安的气氛。
果不其然,一个身旁放置着酒杯的兵站起身来,瞪视着埃布尔。
「为什么还不跪下来?明知是在二将的面前......」
「等一下。别那么激愤嘛。这次的节目是为了酒宴才开设的。我们向以技艺为生的人所要求的,不该是礼仪,而该是用以消除无聊的慰藉吧」
「呣......既然『将』都这么说了的话......」
然而,责备了怒怼埃布尔的兵的,偏偏正是兹克尔。
面对他那宽大的态度,兵也只得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在此期间,埃布尔却依旧保持着一副面纱遮脸的姿态,一动也不动。
「面对武者的威压仍然能够纹丝不动么。想必,定是对舞蹈很有自信呐。但是,初印象不太好呢。期待你后面能扭转过来」
「......万分感谢您的宽容。不过,还请您放心」
对埃布尔的自大表现出了好感的兹克尔在听到跪着的昴的回答后,「哦?」地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毛。
虽然一想到稍后要发生的事就不觉心痛,但眼前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己要尽最大限度地加以活用,让他尝到完败的滋味。
「——接下来登场的这位佳人,是来自大瀑布彼端的至艳舞姬。她有着一头暗如夤夜的妖媚黑发,承纳了精灵祝福的玉脂冰肌柔若初雪,还有这倾国倾城的绝世花容,更是不知羡煞多少天上人!今夜,就请各位尽情欣赏这绝世尤物所献上的一舞翩跹吧!」
一边站起身来,昴一边组织起了开场的话语。
仿佛是要证明那夸张至极的开场白并非是虚张声势一般,她(他)缓缓地掀开了遮掩着埃布尔脸庞的面纱。
看到那几近露脸的舞姬,方才还对传闻中的舞姬那副高傲之貌异常不满的全体将士一齐屏住了呼吸。
「————」
其中,被埃布尔的那双眼瞳笔直地凝视着的兹克尔所受到的冲击尤为巨大。
也许是因为原本就对埃布尔采取了宽容以待的姿态,而且很大程度上还是以心平气和的态度欲想去做接纳,所以此刻才会受到这般形同毫无防备之下被殴打了一顿的冲击吧。
如字面所示,那是忘却呼吸、失却音声的状态。
「——恳请您赐予我们一个展示舞姬之舞的机会」
昴低垂下头,以礼相言。弗洛普也同样低下了头,拿起自己的乐器,请求着宴会开始的许可。
听到昴的话语,兹克尔点了点头,昴遂与弗洛普交换了下视线。
接着,在互相点头确认后,一切准备就绪,演奏即将开始。
「——今夜即将上演的,是来自我们舞姬的故乡——大瀑布的尽头之舞,接下来请尽情享受这曲来自尽头之尽头的舞蹈」
大瀑布的尽头,这是夸张的说法。
但是,从帝国士兵们所未知舞蹈的意义上来说,这并非谎言。曲也好舞也好,都是从昴的世界而非这个世界所带来的东西。
当然,其中也做了相应的改编,不过,正因为是不同本质的东西,所以光是舞蹈就已经足够吸引观众的眼球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
「————」
就算除开流畅而华美的舞姿,既然已有了这魅惑众生的至艳美姬,或许异世界歌舞之类的跨界道具本就是多余之物吧。
「————」
『下酒菜』这一词汇,并不仅仅是指酒桌上的食品,只要是能够起到助推酒兴作用的娱乐活动,都可以如此称呼。
当然,其中包括余兴、肴舞,显然也都是下酒菜的一环——然而,其效力却未曾发挥出来。
沉醉于舞姬的舞姿,喉咙持续灼烧,灵魂干渴难耐,意识中唯一剩下的,只有寻求酒之滋润的疯狂。
酒杯倾斜的频率与速度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兵们一个个的全都喝红了脸。酒杯送唇的速度尤其之快的,是欲想治愈脑髓麻痹感的二将。
而当判断力被酒和舞夺走之际,本不可能会犯的失误也会犯下。
就比方说,没抵抗住想看剑舞的欲望,按照舞姬的要求递出了剑之类,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失态。
「——你输了,兹克尔・奥斯曼」
因此,即便被拔出的剑尖指向了脖子,从舞姬口中听到了真真切切的男性之声,『女奴』兹克尔・奥斯曼也仍是一副陶醉其中、无法自拔的眼神。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好耶,昴在内心发出了确信胜利的声音。
埃布尔手中的剑,位于能够轻易贯穿兹克尔喉咙的位置。
身体后仰着,被剑指首级的兹克尔并未展现出反击的意愿。毋庸置疑,己方成功制服了敌方指挥官。
而且,是在比原计划更早、更准确的时机。
原本,昴他们的计划是先将自己一行塑为一支都市内有名的旅团,然后再悄悄潜入到兹克尔・奥斯曼的身边。理想情况是被叫到兹克尔的卧室,乘隙钳制住他后,再借此降服驻留在古拉尔的帝国士兵。
然而这一前提却在今次酒宴举办之时遭到了推翻。
「——我们要在酒宴上,将残存在都市内的兵将全部制服」
这是被传唤要求到宴会上进行表演之时,宣布作战计划变更的埃布尔所说的话语。
这是一个如若成功,将会成果巨大但同时危险性也很大的高风险高回报的作战——而昴也提出万一有所变故,则须依据情况切换至原先的作战,以此为前提,他才同意了计划的变更。
虽然实际也是按新计划执行了,但没想到能进展得如此顺利。
「————」
「我再说一遍,兹克尔・奥斯曼。你输了。现在马上投降,让部下解除武装。否则,你的酒杯里装满的将不是酒,而是血」
剑指着一动不动的兹克尔,埃布尔再度劝降于他。
然而,兹克尔的眼中却未见性命遭至威胁之人该有的胆怯,也没有帝国军人誓死不从的决意,倒不如说是充满了迷惑。
那是迷惑,疑问之类的瞳光。
「舞女,你......不,您是......」
仿佛是看到了万分敬畏之物一般,兹克尔瞳中的迷惑变得愈加明显。
这可不是在面对一介舞女时男性该有的反应,正思及至此,就在这时。
「——!可恶,你们这些该死的贼人!竟敢......!」
目瞪口呆的『将』中最先回过神来的人立刻扑向了埃布尔。
但是,在他们向埃布尔的后背发起攻击之前,其胳膊和腿脚便被投掷而出的小刀一击贯穿。——掷出刀刃的,是扭转过身体的库娜。
「不好意思,族长说过要保护好埃布尔的脸」
拿着类似手鼓的乐器参战的她,在埃布尔跳舞时,偷偷从餐桌上顺走了餐刀。
看到被刀刃贯穿了手脚而倒下的兵,『将』们纷纷犹豫不前。
然而,这其中却仍有一个疾速躲开库娜刀刃的人影。
「可笑!别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帝国士兵的脚步」
狂吼着的胡子大汉直接用手臂接下了追击的小刀,又豪迈地将其甩开。
然后,他拔出自己的大剑,不顾迸血的手臂,直取埃布尔而去。
「埃布尔——!」
正囿着兹克尔行动的埃布尔一动不动。
昴那悲鸣般的喊叫并未让舞姬身有所动。
而大剑也就这样朝着埃布尔的后背挥了下去——
「——咕」
刹那间,塔莉塔从一个兵手中夺过了弓箭,咬牙瞄向了男人。
张弓搭箭,拉至满月,她瞄准了向埃布尔迫近的兵。其绿色的瞳孔中,寄宿上了杀意之光。
为了拯救埃布尔,为了阻止凶行,她准备将男人狙杀。
「不能杀人!!」
「——」
然而,就在箭即将射出的瞬间,弗洛普突然大叫了起来。
耳闻到他的话语,塔莉塔的瞳中浮现出了踌躇之色,箭的准向也微微产生了偏离。于是,飞射而出的箭并未射中男人的后背,而是刺进了他的右肩。
「啊!?」
猛烈的冲击令男人哀嚎着翻倒在地。可是,其手中所握的大剑却未能止住攻击的势头,旋转着袭向了埃布尔的后背。
原以为那把大剑会就这样从后方破开埃布尔的头颅。然而,剑尖却从其后脑勺的极近处堪堪掠过,在一阵剧烈的铿锵音中猛扎进了地板。
命悬一线、险些丧命的埃布尔在千钧一发间幸存了下来。
这时——
「——啊」
埃布尔那被编结好的飘逸黑发却舒散了开来。
大剑的剑尖割开了发夹,难得编好的发结解开了。——不,不止如此。散开的假发也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掉落到了地板上。
长发飘飘的舞姬摇身一变,变为了顶着自己原本黑发的埃布尔。
——变为了将发结连同饰演舞姬的柔美形象一并削落了的冷酷皇帝。
「二将!我等即刻就将这些家伙......」
「——住手!不要违抗他们!」
手脚被刀子贯穿、右肩中箭的兵还在不停地呻吟着,其他兵将仍想要继续反抗,但其诉求却被兹克尔驳回了。
无论己方损失多少人,只要不计代价,便能将昴他们那点战力一举击溃。这是属于他们的反击。
但是,兹克尔却不让部下这么做。在自己被控制、作为部下的『将』们也都被封住了行动的如今,他明白大局已定。
所以——
「按照你方的要求去做,就能保证我部下的性命吗?」
「这得取决于你的态度,『懦夫』」
「唔......」
表现出了一副老老实实接受劝降之貌的兹克尔,劈头盖脸地遭到了埃布尔毫不留情的一通骂言。他涨红起面庞,咬紧了牙齿。
那是一种比中了奸计、己身被控制之时还要倍感屈辱的的表情。
俯视着兹克尔的神态,埃布尔哼了哼鼻子。
「我可听说了啊,兹克尔・奥斯曼。在『女奴』之前,你还有个『懦夫』的外号呐」
「......那是...帝国军人不该有的蔑称。所以,你才选择了这样的策略?」
「————」
「正因为目标是被诽谤为『女奴』和『懦夫』的我,所以才要用这样的策略,让女性执剑而向,然后我就会因惜命而投降......」
果真如此的话,这该是何等的屈辱呐。
如果这是事实,兹克尔怕是会因这耻辱羞愤而死吧。不过,在这次计划的立案过程中,至少昴他们从埃布尔那儿所得知的该计划具备可行性的理由与此并不契合。
而那理由便是——
「巧妙而稳健是你的用兵风格。虽然很少能取得显著的战果,但己方的损失也同样会很少,可说是个谋略家。作为指挥官你很优秀,但却缺乏积极性。所以才会被叫做『懦夫』」
「对啊,就是这样。我只是......」
「我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诶?」
埃布尔眯起眼睛所提出的发问令兹克尔不禁瞪大了眼睛。
剑指着满脸问号的他,埃布尔继续言道。
「别人之所以会诽谤你胆小,原因无他,要么是在了解你行事风格的前提下(出于不爽)给你安了个帽子,要么是不知实情的愚者的蠢话。而我,只是把你的本性选作了制胜的关键」
「————」
「你厌恶无谓的损失。因此我判断,如果是被称作『懦夫』用兵家的你,在这种情况下是不会反抗的。——你,会让我失望吗?」
目光逐渐锐利的埃布尔保持着刀抵脖子的姿势,问向了他。
在不了解埃布尔身份的人看来,这根本就是迷惑发言。
坚信对方的胆怯,将其作为胜算来谋略计划。
把这些话直接怼到对方的脸上,谁也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即刻上火。倒不如说更像是故意挑起对方的怒火,将事态引向恶化的措辞。
真是个即便在女装的打扮下也不知谦恭的男人呐。
但是,直面着埃布尔的兹克尔・奥斯曼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摇曳于他眼中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如果硬要化作语言来进行表达的话,可说是近乎感动的惊讶吧。
简直就像少女从意中人那里得到了什么一样,是一种既鲜嫩又纯真的反应——。
「——我会解除武装的。对部下也会这么下达严令」
「明智的判断」
听到乖乖低着头的兹克尔的回答,埃布尔静静地点了点头。
虽然还是一副舞女的样貌,但谁也无法违抗那满溢威严的首肯。跟随着指挥官兹克尔的投降,帝国士兵们也纷纷放下了武器。
这时——
「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把房顶上的旗子烧了」
「诶?人、人家吗?」
「可不就是你。也就你一个,从事态发生到现在,一点用场都没派上」
向着手指自己眨了眨眼睛的昴,埃布尔冷眼相向。
应着他的话语,昴环视起了大厅。
投掷匕首、牵制敌人的库娜,射击巨汉的塔莉塔,为了不让巨汉被杀死而死守了『无血开城』之精神的弗洛普,以及让帝国士兵们解除了武装的埃布尔。
确实,也就只有在巨汉跳出的时候便摔了个屁股蹲儿的昴啥也没干。
「快去。没米泽尔妲她们,就凭我们几个也没法解除他们的武装」
「人、人家知道了啦!额、呃,小女子知罪!」
说着,昴走到露台,灵巧地爬上了房顶。从都市厅的房顶上,可以眺望到古拉尔的夜景,甚是壮观。
接着,昴冒着寒风取来墙上的火把,点燃了挂在都市厅房顶上的帝国旗帜——剑狼旗,将它付于熊熊的火焰之中。
——以此来示明,要塞都市古拉尔的陷落,达成。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最先注意到这个异变的,是一直在意着都市厅的贾马尔。
贾马尔时不时地会瞄向建筑物,露出在意身居其中之人的样子。而托德则对他这种好懂的态度很是无语,也没理他,依然继续做着市内巡视的工作。
正因为这是一座有一定历史的都市,所以要想跨越有着强大防壁的墙壁,其手段也为数不少。例如在普通民宅凿出地道,又或是利用孩子暗渡墙壁这样的方式。一边准确地查验出这些隐患,托德一边提高了敌方来袭的警戒。
「他们是不可能收手的。既然如此,那就一定会来攻陷都市。是会走密道一口气占领都市厅,还是会在街道上放火......嗯~,还有其他手段吗?」
如果只是单纯地攻陷都市,倒是有不分军民、一律屠杀的做法。
只要被丢进火、水、土里,人就会死。在不择手段推进事态的情况下,人就是这样一种极致残酷的生物。
那个黑发少年,到底会用怎样残暴的手段呢?
虽然乍一看他好像与此无缘,但实际上却是个中高手,所以很可怕。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尚未发现的漏洞才是最致命的。
所以,即便是力有未逮,思有未及,也不能高枕无忧地睡起大觉。
「一个个的净是些马虎的家伙」
虽然不能说所有人都是贾马尔那种级别,但不关注细节的人却为数不少。
托德也不认为自己很优秀或是很机敏,但只要意识到自己满是愚昧与不足之处,便定能找到填补漏洞的办法。
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能够无视自己的傻瓜之处、潇洒自在地活着呢。
人呐,全部都是傻瓜,而傻瓜就该尽傻瓜最大的努力才是。
「——啊?」
托德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准备进入下一间民宅,突然,从背后传来了贾马尔的一声蠢声,他应之停下了脚步。
回望了一眼,只见贾马尔正站在原地,一脸呆相地望着远处的都市厅。
看到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托德皱起了眉头。
「喂喂,开什么玩笑啊」
「怎么了,贾马尔。都市厅那边发生了什......」
么,说话间,站在贾马尔旁边的托德也朝同样的方向看了过去。
现在都市厅中理应正举办着以传唤的舞女们为余兴、兼作『将』之慰劳的酒宴才对。
所以,有人因快活上头而干出些蠢事倒也不足为奇。
虽说不足为奇——
「——不是吧」
但上头到把都市厅顶上挂着的帝国旗都烧了也太离谱了。
这超越了无礼范畴的野蛮行径,就连托德也目瞪口呆了。被火焰燎烧的旗帜冒着长烟摇曳着,燃烧着,在夜空中点出了一盏赤红之光。
而在燃烧的旗帜旁边,有一个在都市厅内见过的女子身影。
有着浓厚黑发与锐利眼神这样显眼特征的乐师。记得她的名字是——
「——夏美・施瓦茨」
托德想起了向她提问时所得到的回答。
当时她还是个因贾马尔的逼问而面露怯色的柔弱女人。而现在,这个女人却分明在用手中的火把光明正大地焚烧着帝国旗帜。
此时的她,完全不见在那条通道上所表现出的柔弱。
那不可能是因喝醉了酒才行使下凶行这样的可爱行径。
毫无疑问,那一举动包含着对帝国的攻击之意。而且,据点的旗帜被烧毁,意味着那个地方已经落入了敌人手中。
想到这里,托德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可能性。
「该不会、是你吧?」
托德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手拿火把的黑发女子——夏美・施瓦茨,同时对自己心中所萌生的极小可能性感到难以置信。
然而,越想却越一致,越看却越背离。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此奇效。
到底,是谁想到了这样的方案。
真没想到能用那种方法,从正面突破敌人的警戒网,进而打下了大本营。
「之前一直都觉得不可能。竟然会从正面钻了进来」
没想到会有人采用这般不要命的手法。
对于藏在货物或龙车里的可能性,自然会引起卫兵们的高度警惕,从而加强对这一方面的检查。但是,徒步,而且是以引人注目的形式进行侵入是意料之外的。
因为对方原本就是第一次潜入,所以便加强了对潜藏这一方面的警戒。更何况,按正常思维也该是将判断切换到掩人耳目的方向上去才对——。
「难道,那也是布局之一吗?故意被发现,借此让我们先入为主地认为从正面突破是不可能的?」
然后再大摇大摆地进入都市内,以舞女的身份被邀至据点,攻陷都市厅,烧毁帝国旗。——夏美・施瓦茨,一切正如你所想。
「......不妙」
为什么能制订出如此周密的计划呢,不禁胆战心寒。
本以为自己已经为寻得最佳方策而竭尽了全力,但那个战争王子却轻而易举地超越了自己,嘲笑着自己。
回过神来,托德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浑身颤抖了起来。
「妈的!到底发生了啥!不管了,先回都市厅要紧......」
「笨蛋,你打算去送死吗?」
「啊?」
与托德不同,贾马尔并未意识到焚烧帝国旗的人的真实身份。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的眼睛根本看不清都市厅顶上的详细情况。而托德却有一双能够看清的特殊眼睛,所以他才会及时阻止了贾马尔。
既然据点的帝国旗已被烧毁,很显然都市已然沦陷。
恐怕现在包括兹克尔在内,参加宴会的『将』都被杀掉了吧。就算自己屁颠屁颠跑过去,也只会遭到对方的反击。
「你丫的害怕了吗?就这还算是帝国军人?啊?」
「自大既赢不了人也救不了命。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吧。都市厅已经完蛋了。二将他们也死了。不久,修德拉克就会进城」
「————」
「在那之前再不逃跑,就等着力战而亡吧」
贾马尔并不是那种会老实接受解除武装这类屈辱的性格。
相反,他会选择拿起武器冲进敌阵,依靠蛮勇,拉上十来人垫背之后战死沙场。
不过,这可谓是剑狼的死法在托德看来却与白白送死无异。
生命,也是有限的手牌。
如果说为了胜利而抛弃生命那还好说,但如果仅仅是因为不服输而丢掉了生命,那就太可惜了。
自己跟他也算是交际已久,会给予忠告也是很正常的吧。大概。
「正好,记得之前有堵过一个墙洞。我会从那里逃走。你呢?」
「咕唔......你、你又想让我受辱吗?」
「只要还活着,就会有雪耻的机会。可一旦死了,就全都完了。所以,我会选择活着。没有胜算的战斗,我是不会打的」
别说是没有胜算,就算是胜算低的战斗自己也不会去打,这才是真心话。但是,现在也没那穷时间把细节摆出来跟贾马尔辩驳争论。
猛地转过身,托德飞奔了出去,而贾马尔则犹豫了片刻,在「妈的!」一声大骂后,无奈地跟上了托德。
要是人人都能如此单纯,世间或许就能少些纷争,但世事却没可能那么称心如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
「姑且,先记住夏美这个名字吧。——战争王子哟」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得知帝国旗被烧毁、都市厅陷落后,帝国士兵们出乎意料地顺服了投降的号召。
守卫都市的卫兵们也是如此。对于以无血开城为目的的昴来说,能得以这般顺利地进展倒是十分欢迎,但事态也同样令人感到惊讶。
「以前在历史剧中看战国史的时候,还经常对一旦拿下敌方大将首级,战役便会随之结束这样的桥段感到不可思议来着......」
一旦大将被干掉,下一个伟人便会被推上台,战斗也会继续进行。
这样一来,直到一方全军覆没或接近全军覆没以前,战役是不会结束的——然而,这只是外行人的想法,实际战斗却并非如此。
也正因如此,在战力上占绝对优势的帝国驻军在得知指挥官兹克尔被制服的时候,才会这样乖乖响应解除武装的号令。
「不过,还真是了不起呐,昴......不,夏美」
「米泽尔妲小姐」
在昴上下抚摩着假胸、确认着战果及作战成功的真实感时,正豪迈地对瓶吹着的米泽尔妲向他搭起了话。
作为别动队潜伏在都市外的她们,在看到帝国旗被烧毁的信号后,便理解到都市厅已经陷落,继而进入了都市。好像卫兵们也知晓了帝国士兵的败北,故而并未阻止大摇大摆开进都市的她们。
得益于此,在修德拉克的协力下,帝国士兵的大半被成功缚住。
原本用于举办酒宴的大厅中,摆放的酒菜被收拾一空,腾出的地方上,被绑缚的帝国士兵们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想着就这么把酒丢掉也太可惜了,米泽尔妲她们便痛快地喝了起来。看到这一光景,昴不禁吐槽,这不就形同于掠夺式高级蛮族了嘛。
「不过,竟然有这么多人......果然,要是正面对决的话,还是吃不消的呀」
「就算敌人再多,修德拉克的自豪感也不会被挫败。......不过话虽如此,明面上的数字劣势还是没法逆转的呢。但是,你和埃布尔却将形势逆转了」
「————」
「自豪吧,夏美。你用智慧表现出了自己的勇气。这是我们所无法办到的事情」
砰砰地拍打着昴的肩膀,米泽尔妲留下了男人般爽朗的笑声。
然后,为了慰劳此次对都市厅攻略战做出了最大贡献的塔莉塔和库娜,她向着那两人的身边走了过去。
远望而去,因被姐姐夸奖而双目生辉的塔莉塔的样子真是让人甚是欣慰。而另一边,库娜则被前来确认安好与否的荷莉施以了怀中抱妹技。
「可别真把作为功臣的库娜给憋过气去咯......啊」
「————」
感受着内心溢出的安心感,昴微微地露出了笑容。而就在他转身回头的时候,却险些撞上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而那个人正是——
「雷、雷姆......」
「......是的」
被在极近之处紧紧地仰视着,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拄着拐杖的雷姆正用她那双浅蓝色的眼瞳将昴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感受着这对视线所带来的不适,昴故意清了清嗓子,
「怎、怎么了嘛?人家一点事都没有哦?」
「她们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总觉得,你就算是受了伤,也会将它隐藏起来,然后嘴上再说着同样的话」
「不相信人家呢......不过,人家也是个很怕疼的人,所以一有点小伤就会立马说出来的。真的真的」
「这话也很可疑呢」
「喔嚯嚯......」
看着雷姆的怀疑眼神,昴不禁耸拉下了肩膀。
然而马上,「诶?」,她(他)便歪过了头。虽然雷姆刚才的语气依旧冷淡,但那何尝又不是一种担心昴是否受伤的表现呢。
「你在担心人家吗?」
「哈?」
「啊!对不起!人家得意忘形了!说得也是呢!雷姆怎么可能会担心人家嘛......」
「担心了哦」
「诶?」
啪嗒啪嗒地挥舞着手,昴慌里慌张地订正起了自己的误解。但话未说完便被雷姆打断了。
拾眼望去,雷姆表情依旧,并微微曳起了瞳光,
「所以说,我就是在担心你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先不论这是个多么荒唐的作战,但让你这么做的是我。既然如此,我不该担心?你到底把我当成了多薄情的人啊」
「不、不不不,才没这回事呢。人家绝对没觉得雷姆薄情!雷姆多情体贴,虽然有点死心眼,在关系变亲密以前还常拒人千里之外,但这反差萌也是种令人着迷的魅力呢......」
「————」
「雷姆,你该不会是在感动吧......?」
「没,我只是单纯觉得恶心」
「呜咕!」,话语虽简,却如利箭般贯穿了昴的假胸。
看着痛苦地捂着假乳向后退去的昴,雷姆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她向着昴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不过,无论手段如何,你还是尽了所能。到最后你真的攻陷了这座都市呢,而且还避免了人员死亡」
「......要是按字面意思严守无血开城之意的话,本不希望有出现人员受伤的情况呢。这一点倒真是奢望了」
「不好说呢。如果是你和埃布尔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做到......干嘛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什么、事都、没有、哦?」
望着昴的那副苦瓜脸,雷姆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
实际上,她的说法可以理解。这次如果没有埃布尔的协助,这个计划就无法达成,况且他也确实是个智力超群的人。
但即便如此,从雷姆口中听到称赞其他男人的言语,自己的心里还是会跟鸡爪挠似的。
「就算是假胸,也还是能生发出感慨的呐......」
「感觉你又在说些无聊话......」
迎着雷姆那盯视的目光,昴赶忙「没没没」地挥动双手加以蒙混。
就算把现在的嫉妒心情告诉雷姆,也只会让她觉得恶心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会受伤就是会受伤。爱情的单行道是很痛苦的。
「没,这种情况该说是反射现象......?虽然也有被爱蜜莉娅碳反射掉,但却还是有种双向箭头的实感呢」
「喔——!有了有了!夏美酱!听说你这次表现得好厉害呢,恭喜你咯!」
大声叫喊着,米迪娅姆脚踏着咚咚的脚步声冲了进来。面对身材高大的她的急速接近,昴虽然有做了后退,但后退的那点距离她只一个身体前倾便追上了,也便成了无用功。
米迪娅姆满面笑容,保持着肩搭两名少女——乌塔卡塔和路伊的样子,开心地眺望向了大厅里的兵们。
「这些所——有人都是夏美酱你们抓的吧?吓了我一大跳呢——!那、那、那,阿姐呢?阿姐有努力吗?」
「还阿姐......所以说米迪娅姆小姐,芙洛拉是......」
「——我在这里,妹妹哟!」
「哇哇!」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鞋音,高声强调着自己存在的美男子——弗洛普出现在了大厅之中。看到他的身姿,米迪娅姆将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
瞳眸之中,倒映出与她一起生活、熟悉无比的弗洛普的影子。
「阿哥!这不是阿哥嘛!果然,并不是阿哥是阿姐,而是原以为是阿姐的阿姐其实是阿哥!?」
「哈哈哈,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呐,妹妹哟!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就在这里。既然如此,我是哥哥还是姐姐都是些小事啦!」
「说得也对!那,我可能也不是妹妹,而是弟弟咯!还是大弟弟!」
「不管是妹妹还是弟弟,哥哥还是姐姐,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奥克尼尔兄妹的对话十分独特,而这对话也在那份独特的节奏感中迎来了作结。
大笑着的弗洛普被抱紧至米迪娅姆的腰间,两肩搭着少女们的她就这样开始了原地转圈圈。
于是,弗洛普的双脚变得浮空,大回转开始了,大厅内响起了兄妹与孩子们愉快的笑声。
「真是 sur 呢」(译注:[法] surréalisme 的略写,指超现实的事物)
「毕竟米迪娅姆小姐也很担心弗洛普先生呢。......所以呢,你这一身是准备穿到什么时候?一辈子?」
「说是一辈子也太过分了吧!?人家再怎么可爱,这也不过是暂时的姿态......迟早会迎来不得不恢复原状的命运」
「迟早...意思是你之后还准备穿着吗?」
「只是现在碰巧没时间换啦!」
迎着雷姆投射来的看待可疑人员、说开点儿就是看待变态的目光,就算是精神异常顽强的昴,也着实有些承受不住。
实际上,他之所以至今还穿着女装,是因为他忙于焚烧帝国旗、将『修德拉克之民』迎入都市内这类琐碎的工作。
说到底,只是情况不允许昴换装罢了。绝对不是他有意保持夏美・施瓦茨的样貌。
「绝对不是哦?」
「是么。埃布尔先生的话,和指挥官在里面的房间」
「这根本就是不相信的态度啊!」
白眼以示的雷姆指了指方向,垂头丧气昴只得朝那边走了过去。
虽然想跟雷姆和其他人庆祝无血开城计划的成功,但现在还不是毫无防备、尽情狂欢的时候。
攻陷古拉尔终归不过是一个过点而已,包括今后动摇帝国的内乱,以及昴该保持怎样的立场,都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为此——
「打扰咯」
说着,昴推开了大厅深处一个房间的门。
那里本来是作为都市厅之主的都市长的单间。原为办公室的房间,此刻却失去了它的主人,落座于椅子上的人物也改换为了如今的支配者。
虽然原先是兹克尔二将,但现今却变为了一个更为自大的男人。
「——是你啊。还在穿着那身打扮么」
正托腮哼了哼鼻子的,是已经脱去舞女衣装、换上了男装的埃布尔。
他的面前正跪着头发乱蓬蓬的兹克尔,除此以外房内再无他人。
「请不要随意指点人家的打扮。比起这个,你连护卫都不带,直接就这么和二将两个人独处?不要命了?」
「要是这家伙敢反抗,我自然会送他一剑。不过,这家伙并没有那种意思。你说对吧,兹克尔・奥斯曼」
「——是的。如您所言,阁下」
扬了扬下巴,埃布尔示意兹克尔作出回答,而兹克尔则将埃布尔以上述相称。
阁下,这一明显充溢着面向上级之敬意的词汇,正是他判断埃布尔并非是喜好女装的贼人的证据。
也就是说,兹克尔明白了埃布尔的身份,故而跪在了这里。
「是你告诉他的吗?」
「没必要告诉。看起来,这家伙好像在舞蹈表演的过程中就发现了呢。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在演舞之后,用脑袋理解了吧」
「——?」
没搞明白埃布尔改换说法的含义,昴疑惑地侧过了头。
然而,这番言论却让兹克尔深深地俯下了头,仿佛是在表达更进一步的敬佩。
虽然之前他都一直没注意到埃布尔是皇帝这样的事实,但既然现在已经好好地意识到了并表明了敬意,那他就是个贵重的人材。
「不过,在挑明之前你就察觉到了是再好不过。兹克尔・奥斯曼,顺从于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是的!只要阁下一声令下,我兹克尔・奥斯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等、等一下等一下,认真的吗!?你还什么也不知道吧!?」
面对坐在椅子上要求自己臣服的埃布尔,兹克尔当即做出了决定。
虽然事情进展顺利是再好不过,但是这也太好说话了吧。可是,兹克尔却对昴的发问用力地摇了摇头,
「阁下现在就身在我眼前,寻求着我的存在。那么,将之回应就是帝国之『将』的义务所在。我要向阁下效以更甚以往、至高无上的忠诚」
「嚯,为什么?我的舞姿就那么迷人么?」
「那实在是场极致优美的表演。不过,也不仅于此」
看着一脸平淡地开着冷笑话的埃布尔,兹克尔却是异常得热情。他将双拳压向地板,表情中溢满了极为强烈的喜悦,
「没想到,阁下一直都记着我的称号......而且还是那种不光彩的诅咒之名。到最后还相信于它......」
「这是当然的。如果想成为帝国的统治者,那就必须要了解普天之下的国土。担当侍奉的臣子也是一样。每一位『将』都有成为我自己手足的可能。连自己的手足都不了解,作为皇帝还能走好路吗?」
「绝无可能!能任阁下差遣,我由衷地感到光荣!」
难抑的喜悦令兹克尔浑身颤抖,他热切地向埃布尔宣誓着忠诚。
老实说,虽然单就事情发展进度来说过于迅速了,但兹克尔侧脸所表现出的极端热忱却让昴无从怀疑他的真心。
与此同时,昴也被埃布尔所拥有的堪称向心力的领袖魅力,以及支撑它的皇帝的强烈自豪感与信念力所压倒。
虽然不知道帝国中有多少被称为『将』的存在,但即便兹克尔属于其中较为突出的,埃布尔也能忆起兹克尔的、足以保证能攻陷都市的情报吗。
更不用说实际还存有着该都市负责人是其他『将』的可能性了。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埃布尔都能确信将事态导向同样的结果。
皇宫中的对手自以为了解皇帝,掌握皇帝的强项与弱点,但皇帝却将计就计,漂亮地让他们自作聪明,终尝败果。
这或许就是被憧憬的职业棒球选手打出了全垒打的高中棒球投手的心情吧。
虽然喻体如此,但实际施行的倒是战争这样过于危险的东西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
「兹克尔・奥斯曼肯顺服的话,其手下的『将』也会一并归顺过来。再加上这个要塞都市,总算可说是集合了强大的战力」
「话虽如此,如果其他地方尚有所需的话,战力肯定会显得不足。所以首先,应该把来自帝都的增援部队引入都市内,并劝其投降」
一旦有了通晓帝国事况、能够制定战略的人材加入,普通的话谈便会以令人惊叹的速度迅速地转变为真正的军事会议。
和能够坦然与会的埃布尔不同,昴对于这种真正的作战准备有着相当大的抵触感。因此,在会议继续推进之前,想要和埃布尔商量一下。
关于攻陷要塞都市后,昴和雷姆的待遇。
但遗憾的是,昴正欲提起的话题却未及出口。
因为——
「——帝都的增援」
兹克尔的一句话语引起了埃布尔的反应,随着他的一声低语,房间中的空气开始震颤了起来。
在因埃布尔的神态而目瞪口呆的昴他们面前,埃布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大步返回到了大厅。
接着——
「——现在立刻关闭市街的正门!绝不可与使者纠缠!」
面对埃布尔怒吼般的喊叫,大厅的所有人都惊异万分。
当然,既然方才还在与之对话的昴和兹克尔都不理解埃布尔的真意,那就更别提米泽尔妲她们了。
不过,从埃布尔的紧迫表情可以得见,此事非同小可。
「塔莉塔,快去,叫他们把正门关上」
「姐、姐姐,到底发生了什......」
「——快去!别污了修德拉克之名!!」
向着踌躇不动的塔莉塔,语气猛然粗暴的米泽尔妲怒吼了起来。
甚至能感到杀意的一声怒鸣令塔莉塔瞪睁大了眼睛,她慌忙跑出了大厅。想必,这之后塔莉塔就会立刻命令卫兵们关闭正门吧。
如此,埃布尔的指示便得到了施行,不过——
「村长君,发生什么事了?你会脸色大变什么的还真是少见呐」
「我现在没时间理会你那蠢话,商人。我们得马上重整态势。兹克尔・奥斯曼,去说服好『将』他们去。米泽尔妲,你们」
「呜呜呜—!!」
狠狠地怼了一句满脸担忧状的弗洛普,埃布尔利落地向周围发起了指令。
就在他正对兹克尔和米泽尔妲——各自集团之长发布指使手下般的命令时,却被一阵尖锐的幼儿大闹声给打断了。
「哇、哇、哇,怎么了怎么了!?路伊酱,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啊—呜—!」
「露—!冷静点!有小乌在!」
发饰繁多的头发上的拉拽感让米迪娅姆惊讶地回过了头。搭乘在她肩上的路伊拼命地发出了喊叫,而乌塔卡塔则正安抚着她。
然而,乱闹着的路伊却一点也老实不下来。不仅如此,她还大颗大颗地流下了泪水,那副表情僵硬的样子仿佛是在害怕着什么。
「路伊酱,冷静下来!你这是怎么了?要是有什么的话,我会好好倾听的,不要哭啊......」
「呜—!」
「诶?是那边有什么吗?」
听不下去路伊的泣音,雷姆向她的身边走了过去。注意到雷姆的接近,路伊流着泪指向了大厅的一角。
于是,雷姆便望向了那里。跟随着她的动作,昴和埃布尔也向那边投出了视线。可是,却什么都没有。——本应该什么都没有的,然而。
「米泽尔妲!」
「喔、喔喔喔喔——!!」
紧盯着那片虚空,埃布尔疾喊着米泽尔妲的名字。
而米泽尔妲则应声迅速架起背上的弓,右手抓过四支箭齐搭在弓上,将弓拉满。
那经由强韧肉体所祭出的,是修德拉克族长的恐怖一击。
齐发的四箭呼啸着飞向了路伊所指的空无一物的空间,这一光景令昴不禁想起了在森林中射杀了自己的『猎人』的一击。
那正是有着能把昴的身体整个撕碎的可怕威力。
本应比箭矢的强度还要高的地板与墙壁应声而碎,碎片伴随着响声在大厅中扬起了浓重的灰烟。
四散跳开的兵们被尘烟吞没其中,而昴他们则凝神注视着引起路伊哭闹的原因是否还存在——
「这样、是杀不了我的」
尘烟弥漫的大厅中,悠然的音声轻柔落地。
这是,女性的声音。依昴的鼓膜判断,还是一种悠然、闲散、缺乏感情起伏、音量也很小的声音。
在瞬间紧绷起紧张感的境况下,这一声音显得异常得违和。
然而,它所带来的结果却是震撼的。
「————」
倏然间,米泽尔妲的全身被可怕的烈火吞噬,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咕啊!!」
一瞬间被烈火包裹了全身,米泽尔妲发出了不成其声的悲鸣。
看着已化为火焰人的米泽尔妲,众人惊讶得动弹不得。
「——,荷莉!!」
「我、我知道了!!」
这时,在库娜的呼喊下,荷莉慌慌张张地奔向了装有大量水的水瓶,然后用她那引以为傲的怪力举起它,用力砸向了燃烧着的米泽尔妲的脚下。
破碎的水瓶中溅溢出的水吞没了米泽尔妲,燃烧的她随之倒在了地板上。
被火焰灼烧虽然只是须臾之事,但全身被炙烤的痛苦却是无法想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昴一时跟不上事况变化的速度。不过,他注意到了混乱的大厅中心,多了一个未曾见过的人影。
不只是昴,其他人也渐渐注意到了那个人影。
——正伫立在那里的,是一个大量露出着褐色肌肤的美丽少女。
那人有着一头接近银色的白发,左眼覆着眼罩,臀部有条毛绒绒的尾巴,手上还握着一根仿佛是从附近随意捡来的枝条。
缺乏感情的面容一脸稚嫩,与她那富有女性起伏的肢体相比,给人一种极不平衡的印象。
但是毫无疑问,这个可爱少女就是方才所生变故的导火索。
她做了什么,目的是什么,又是什么人,一切都不明。
「——原来是你么,亚拉基亚」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呆立之时,却有一个人喊出了那个少女的名字。
锐化起端整容貌上的眼瞳,盯视着伫立不动的少女——亚拉基亚的,是被赶下了神圣佛拉基亚帝国御座的皇帝。
兹克尔当即便沐浴在了君临臣下的威压感中,但亚拉基亚却一脸平淡地挥了挥手中的枝条。
「阁下,好久不见」
「你好像也平安无事的样子呢。——奇夏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
「他才不会那样哦?毕竟、还是很危险的」
虽然对话毫无紧张之感,但这终究是从亚拉基亚的角度来看的结果。
从埃布尔紧张的表情中也可看出,即使对方说得通,情况也不会因此得到改善。
说起来,既然知道埃布尔是皇帝,还如此随意对待的她到底是什么人?
「亚拉基亚,一将......」
「......你刚才、说什么?」
听到兹克尔齿间挤出的话语,昴不禁脸颊抽搐。
抱着但愿听错了的期待望向兹克尔的方向,只见他的脸上冒出了急汗,那一对认真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掐灭了昴那以为听错了的误感。
接着,仿若是要证明这并非错觉一般,兹克尔再度复述道,
「亚拉基亚一将......是帝国最强的、『九神将』的其中一人!」
「而且还是九神将之『弐』。也就是说,在帝国中是顺序第二」
「帝国、第二......!?」
在听到埃布尔接着兹克尔的喊声后所补充的话语,昴不禁惊叫起来。
而引起了全大厅惊愕的中心人物亚拉基亚则举起了枝条,
「了不起」
说着,她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
慢慢地,聚集在大厅内的修德拉克开始以亚拉基亚为中心收束起了包围圈。米泽尔妲在第一波袭击中便被打倒了,余下的修德拉克还有十七人,其中还包括了非战斗人员的乌塔卡塔,所以战力是否充足不得而知。
不过——
「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胜利,咋可能拱手让人啊——!」
高吼声中,昴捡起了一把方才缴收到的利剑。
击退,驱逐,打趴后捕捉。无论如何,不管怎样,都要确着地落实下这场古拉尔攻略战的胜利。
「挣扎、无用」
下一瞬间,几乎要把大厅中的所有人都拧弯的大风凌厉地吹起,昴、修德拉克、还有被绑缚着的帝国士兵,全部都被掀翻搅混在一起。
「————」
一时间天旋地转,上下左右、正面背后的感知全然失却,昴的全身猛烈地撞击在了地板、墙壁、天花板上,剧烈的痛感几乎快把他摔晕过去。
「咕」
到底发生了什么。全身被抛砸到地面上,仰望着碎裂的天花板,大脑慢慢地开始了分析与理解。——大概,是龙卷风。
室内瞬间生成了规模巨大的龙卷风,就是它把昴——不,昴他们吞了下去,然后又粗暴地吐了出来。
不论人与物,不分敌与友,亚拉基亚的龙卷风狂暴地蹂躏着室内。
但即便如此,昴也勉强没有失去意识的原因是——
「我绝不会、让女、性、再受到、伤害......」
断断续续的低吟声中,兹克尔正以其无力的手臂拥抱昴。
在龙卷风刮起的瞬间,他便迅速将昴的身体拉引了过去,并努力保护它不受破坏与蹂躏的冲击。虽然作用甚微,但也正因他的身体做了缓冲,昴才没有失去自己的意识。
不过——
「不是、吧......」
望着疮痍的大厅,昴满目绝望。
在人与物都挤作一团的大厅中,方才还斗志高昂的修德拉克们也全都趴在地上,陷入了无法战斗的境地。
不,应该说正因为她们表现出了敌意,所以才会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难道亚拉基亚的龙卷风在发挥如此强大的破坏性的同时,还能选择攻击的对象吗。
「——雷、姆呢」
忍耐着全身的剧痛,昴拼命地在大厅中寻找起雷姆的身影。
她可能也已经跟修德拉克她们一样受到攻击而昏倒了。搞不好的话,说不定还陷入了最坏的事态。
于是,昴开始将视线扫过室内,然后便发现了。
不是雷姆。虽然不是雷姆,但却吸引住了昴的目光。
因为即使在被龙卷风蹂躏之后,他却仍然站了起来,逃到半毁的露台上,背靠起栏杆,瞪视着亚拉基亚。
「埃布尔......」
在这场龙卷风中,他究竟是如何保护身体,以至让自己的受害达到最小的呢——但即便如此,那副额头溢血、一只胳膊耷拉着的样子还是很令人心痛。
然而,埃布尔却依然用霸气不减的目光,笔直地盯向了亚拉基亚。
「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人偶,干的事还真够夸张的。你这家伙,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成为我的部下的吗?」
「......阁下、说了谎话。我、被欺骗了。所以,不会原谅」
「——这也是、奇夏的主意么」
微微地低下了头,埃布尔吐出了一口蕴着浓重血色的气息。
亚拉基亚的脸上没有任何情感的起伏,但眼中却寄宿上了愤怒。她慢慢地踏过皲裂的地面,向着露台上的埃布尔走了过去。
虽然昴不觉得他是为了应付局面才逃到了露台,但也不认为负伤且一无所有的埃布尔能有什么挽回事态的手段。
眼下,正一步一步缩短着与埃布尔距离的亚拉基亚的脚步声,听来就仿佛是埃布尔生命的倒计时。
一步,两步,亚拉基亚慢慢地迫近向埃布尔,这时——
「喝啊啊啊啊——!!」
一阵高亢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根柱子倒向了亚拉基亚正要经过的地方。
在因石材碎断而响起的轰鸣声中,估计不下数百公斤的原始重量兵器向着亚拉基亚迅猛袭来。
而实施了这一行动的,是躲在柱子后面见机出击的雷姆。
虽然被龙卷风吞噬但还保有着意识的雷姆躲在了柱子后面,想必从埃布尔的位置应该是可以看到她的吧。隐匿气息,配合亚拉基亚的前进,依据埃布尔的眼色看准时机推倒了柱子。
这是活用了雷姆的刚力并应衬情势祭出的终极一击。
目标无他,就是要压溃亚拉基亚那纤细的身体——
「嗯?」
「——不会吧」
然而在看都没看一眼的亚拉基亚的脚下,地面就像糖果工艺品般得开始变形,伸上去支撑起倒下的柱子,接着再度硬化。
仿佛地面从一开始就是可揉可捏的一样,一件前卫艺术品就此完成。
雷姆的全力一击别说是触碰到亚拉基亚,甚至连她的意识都没能转移。
接着,亚拉基亚回转过头,看向了正跪坐在断柱根部的雷姆,随即,她便瞪大了眼睛,
「啊,是鬼。真少见」
「你......」
「......别来、碍事。我不想、伤害同伴」
「同伴......?」
心想着对方在说什么胡话,雷姆气得满脸通红。
但可悲的是,在对战双方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愤怒不过是一种单纯的感情,就连抵抗的意志也只是虚空之物罢了。
雷姆将手伸向了瓦砾,这次是准备投掷石块予以攻击。
但是,亚拉基亚却挥了挥手中的枝条,掀起的风将雷姆周围的瓦砾一点不留地全部吹飞。
那是正如字面所示的一点不留。被吹飞的不止是地面上的瓦砾,连同雷姆身后的墙壁与天花板,以及建筑物的上层部分都被一并吹飞。
「我不擅长、控制力道。你也、会被吹飞的」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你吹不就好了。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那只是......」
「......真遗憾」
听到咬着牙的雷姆的回答,亚拉基亚沮丧地耸拉下了肩膀。
但是,与可爱的动作相反,她的行动却是残暴而又单纯。枝条被悠悠地抬起,异次元的现象即将击碎名为雷姆的存在。
——但是这种事情,菜月・昴绝对不会允许。
「啊、啊啊啊啊——!!」
用呐喊驱尽全身的疼痛,昴的肉体猝然跃动了起来。
只有在这一瞬间,畏缩、恐惧、连同无法预见未来的不安,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碍物。
放弃思考,依照本能诉求急速前进,冲进雷姆与亚拉基亚的中间。
既然那是袭向雷姆的破坏一击,那能从中保护好她便是自己唯一的夙愿。
就算是死,自己也会义无反顾。若是为了保护雷姆而死,那也是得偿所愿。
即便不想死去是自己的本心,即便一旦死了一切便都前功尽弃是菜月・昴被诅咒了的命运,但死在此时,自己绝无悔意。
打扮为了女性的容貌,还垫了假胸,脸上涂了妆红,头上戴起了假发,为了让肌肤看起来白皙,还费尽心思地做了美白,就是以这样一副追求美的滑稽姿态,菜月・昴为了必须要守护的少女,以泣血般的觉悟挺身朝向了前方。
「——」
将雷姆护在身后,大大地张开双臂。
注意到横插入眼前的昴,雷姆一定会惊得哽住呼吸,这一点昴已心知。
但是,她会对昴的行动有何所思,又会有何所感,答案不得而知。而这个机会,也不会到来。
因为,在亚拉基亚这样的破坏者面前,只消一瞬之间,它便会灰飞烟灭——
「——多么滑稽的挺身啊。不过,也不坏」
一个声音,倏然拂过了已做好失去一切、一无所有之觉悟的昴的耳梢。
紧紧闭上了眼眸,正欲接受至临己身之终焉的昴,在察觉到临『死』前的感知——发热、丧失感、疼痛、痛苦、干渴,这些几乎一个都没有降临到自己肉体上时,他倒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向了前方。
就在张开双臂、庇护着雷姆的昴的眼前,有着一个人的背影。
那并不是亚拉基亚。亚拉基亚正站在那个背影的对面。只见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愕,正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
那个给亚拉基亚都施下了惊异的存在,举起了右手中耀着赤辉的剑刃,将本该袭来的破坏尽数地斩灭,然后回过了头来。
自大、傲慢,确信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跪伏在自己脚下的赤红之瞳。
抱臂托起丰满的胸部,蘸满残酷之美的容颜上正折射出嘲弄之光的,是当下境况中本不可能会碰见的人。
「——啊」
面对眼前这本不该出现的存在,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哽住了呼吸。
盯着一脸蠢相的昴,以美貌诠释了『红』之一字的人物哼了一声。
然后——
「自报姓名就免了吧,愚物。知唤妾身之名即可」
说着,她——普莉希拉・跋利耶尔的颊上浮出了血色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