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争斗』
「——我爱你。」
这不是浮于表面的情话,而是深刻的爱的言灵,似乎能改变整个世界的声音。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声音』在响起。
那是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某种东西被摧毁的声音,某种东西被撕裂的声音,某种东西被打破的声音,某种东西被切开的声音,某种东西被压碎的声音,某种东西被击碎的声音,某种东西被撕扯的声音,某种东西被钻削的声音,某种东西被投掷的声音,某种东西——。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尽管事实上没有任何声音在响起,但从那黑暗的影子中传出的爱意,却如同对这个世界中心灵魂的侵夺,让人错觉听到了所有事物消失殆尽的『声音』。
这是一个一切都被吞噬的世界。
这是一个所有事物都落入未知而无底的黑暗中,继续坠落的世界。
在那看似无尽深邃的黑暗中,重要的事物,甚至不重要的事物,一切都将被溶解,灵魂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即便如此——,
不愿承认是因为软弱吗?——不,因为温柔。
无法放弃是因为软弱吗?——不,因为温柔。
无法拒绝爱是因为软弱吗?——不,因为温柔。
「——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在不断的耳语中,我用尽全力发出拒绝的声音。
可是,我明白,我清楚地意识到,即便是这竭尽全力的拒绝,依然无法完全拒绝。
「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在那不断重复的声音中,我似乎看到了可能性。
即便那个人的心中,第一位、第二位、甚至第三位都已被填满,但我还是看到了。
不愿去认同那卑鄙且可耻的痴恋之心,那种借机而入的企图。
这样的自我陶醉,最后总是走向——,
「爱你。爱你。——爱我。」
——瞧,果然如此。
「爱我。爱我。爱我。爱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我。」
这一切,早已预料到了。
就像亲眼所见般明白。明亮如火般显而易见。轻而易举,如同扭婴儿的手一般。比起压碎番茄、扒开紧闭的眼皮、比起呼吸进出都还要简单。
那样的结果本就预料之中。
因为这并非为了对方,而是为了自己。
如果不需要顾虑他人,仅需专注于自己,那么那样的结果便会显现。
尽管这是最令人为之脸红的羞耻。
「——我讨厌你。」
——心脏仿佛被冻结。
「我绝不会爱上你。」
——就如同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般,令人感到濒临死亡。
然而,即便是这种濒临死亡的恐惧,与接下来的事情相比,也显得无比温和。
因为——,
「是佩特拉的手帕吗……?」
——正是在那一刻,如同绳索套在脖子上般的确信降临。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约五百人的队伍迎接。
这是阿尔德巴兰所面临的挑战,菲鲁特为了迎战而安排的艰难阵势。
当然,在放走菲拉珍斯的时刻,就已预料到阿尔德巴兰的叛变会被莱因哈鲁特知晓,他赶来只是时间问题。顺理成章地,菲鲁特和贤人会也会得知同样的信息。这些都是阿尔德巴兰所料的难题,而他也做好了万全准备,将自己最强的底牌——『阿尔德巴兰』展露,无非是为了扫清前路。然而,事情却因他小看的少女那意外的行动力而完全落空。
「真是的,这个世界上,用我这样的角色来做对手,简直就是开玩笑。」阿尔德巴兰耸肩抱怨。
「我已经说过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亨克尔怒吼,不过这番怒火并非对着阿尔德巴兰,而是针对雅耶,因为她提议了人身献祭的计划。
总之——
「大叔说得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得采取行动。」阿尔德巴兰在头盔中紧了紧脸颊,抛开对不合理世道的哀叹,向他的同伴们发出声音,开始作战会议。
脸色苍白的亨克尔和面带神秘微笑的雅耶,再加上无能的阿尔德巴兰,是他们用作主要战力的底牌。
「虽然有点贫弱,但对方也不是最强阵容。」
「即使要应对,那该怎么做?毕竟,对手是……」
「对手大约有五百人,虽说不全是骑士或卫士,但都是经验丰富的角色。而且,毫无疑问,他们是菲鲁特那边的人。」
「五百人啊,那可真是不小的数目。」
雅耶用手指轻触嘴唇,仿佛在感慨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结如此众多的人。
对此,阿尔德巴兰也完全赞同,如果没有采取几近最佳的对策,是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局面的。
「等一下,五百!?而且还不是士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得到这些情报的?」
「停下,大叔。知道对方人数的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情报都是真实的。而且,最开始我们就定下了承诺吧?如果想要『龙之血』,就不要违背我的计划。」
「唔……」
「不能遵守约定的男人是会被讨厌的哦?」
被再三提醒的亨克尔虽心有不满,但也只能默默无言。
亨克尔的状况就像是被吊在脸前的胡萝卜吸引着向前奔跑的马。不一样的是,亨克尔的渴望只能由这根胡萝卜来满足。因此,亨克尔无法违抗吊着胡萝卜的阿尔德巴兰。
「就算亨克尔大人不说话了,我们该怎么办呢?五百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啊。」
「你不是佛拉基亚制造的忍术最高杰作吗?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说是最高杰作,但我也有暗杀失败的时候啊。而且,在战场上摆平上百、上千人的事可不是忍术的活儿。我又不是『青色雷光』。」
「确实,是这样。」
雅耶嘟起嘴提到的『青色雷光』——塞西尔斯,阿尔德巴兰曾与他短暂共事过。他的实力如同雅耶半开玩笑地形容的那样,是与莱因哈鲁特在同个级别的怪物。如果有那样的能力,不管对面有多少人,都能正面突破。可惜的是,阿尔德巴兰早在青少年时期就放弃了那样的奢望。
所以——,
「现实来看,硬闯一个有五百人等着的地方是一种蠢事。我们好不容易在森林里,还是避开他们,悄悄绕过去。」
从声音的语气判断,假装不在家似乎是不切实际的。如果他们准确知道阿尔德巴兰一行的位置,应该会利用格拉西丝发起奇袭。并没有那样做,说明即便察觉到他们在林中,但也只是到此为止。
那么,根据情况的变化,还有可能将五百人的敌人再度分散开来——,
「啊,阿尔先生,这下有点麻烦了。」
正当阿尔德巴兰准备定下方针并行动时,雅耶拉了拉他的袖子。阿尔德巴兰回过头来,雅耶警惕地望着菲鲁特他们所在的方向说道,
「那边的动作似乎快了不少。」
顺着雅耶的视线,阿尔德巴兰也看到了一样的景象。林中,带着白烟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被投掷进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唉,本来就没指望他们会出来。」
在平原展开的队伍中央,菲鲁特盯着敌人潜伏的树林,抱怨道。
虽然称他们为敌人以及那个头盔佬是否合适,菲鲁特心中仍有些许犹豫。但阿尔德巴兰既不是失控的朋友或同伴,也不是关系深厚的熟人。
最重要的是,为了提高集结起来的人员士气,把他们称作敌人会更为合适。因此,菲鲁特毫不犹豫地称呼对方为敌人——那个穿着头盔佬,即阿尔。而这个所谓的敌人,就藏在菲鲁特他们所包围的森林之中。
「所以,没错吧?否则的话,我就是在对着空无一人的树林大声打招呼的傻子。」
「哈哈哈,放轻松点,『金狮子』。的确,我只有一只眼能发挥效果。不过,就这么小的范围,即使不想看也能看到。」
回应菲鲁特的是『天秤』的首领,名为曼弗雷德・麦迪森的男子。他的口音稍显独特。据说,『天秤』成员习惯在身体某个地方刺上象征对组织忠诚的天秤纹身,而曼弗雷德则在这方面显得过于认真。他剃光了头发,脸、脖子,甚至眼球上都有纹身,估计衣服下面也是满是纹身。
他的异于常人不仅体现在外表上——他的存在方式也是如此。
「——『远望的加护』。」
曼弗雷德的左眼——唯一没有纹身的眼球,旋转着凝视着森林。
曼弗雷德的左眼原本装着着带有刺青的眼球,但现在这个眼球已经不在了。原因很简单——他现在装上的,是他以前的部下的左眼。
「果然,其他人的加护确实很难适应啊。不过,我看到了哦。」
「这很方便,但也超让人不舒服。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并不讨厌你这么直率的表达方式。不过,盗取加护的方法乃是『天秤』的秘密哦。」
尽管没有透露具体的方法,曼弗雷德确认了树林中敌人的存在。对于曾经因『远望的加护』而吃过苦头的菲鲁特来说,对这个加护带来的信息深信不疑。
「如果他们不出来……」
「那就只能让他们想出来。」
罗姆爷活动了他粗壮的脖子,继续着菲鲁特的话。充分利用曼弗雷德不完全的『远望的加护』的效果,这位大参谋已经针对潜伏在树林中的敌人准备好了下一步的策略。
那就是——
「点燃派罗树的活木,它不仅不容易烧尽,还会产生大量烟雾。即便泼水也无法轻易阻止烟雾的产生。因此,这正是此策的最佳选择。」
罗姆爷的建议简洁明了,就是用烟雾来逼阿尔现身。以擅长武力的加斯顿和一群粗暴汉子为首,他们将点燃的派罗树木材一根根投进林中。正如罗姆爷所说,这些木材只产生大量白烟,而不会蔓延开来,只是不断地释放出浓密的烟雾。
「烟雾的作用不仅仅是遮蔽视线。它对心理也造成压力,但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吸入时的折磨。」
「真是让人咳得难受啊。」
「就是这样,可以说是地狱般的折磨。此外——」
罗姆爷说着,眯起了眼睛。此时,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汉巴里和他的情人、『华狱园』的女头目托托正指挥下属们施展魔法之风,将风送入树林中。风并没有扫倒树木,而是轻柔地穿过树隙和缝隙,形成了一条风的通道,也就是烟雾的通道,让白烟在树林中蔓延。
「据我所知,能够无视毒药或重伤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能在烟雾中泰然自若的人,我这无谓冗长的一生中,一次都未曾见过。」
看到自己的建议得到了实施并有所进展,罗姆爷低声说道。
菲鲁特一边愉快地听着,一边再次感受到她的养父掌握着异常危险的知识。菲鲁特不知道罗姆爷过去做过什么,只是明白那并不是一个可以自豪地谈论的过去,也知道罗姆爷自己对那段过去充满苦涩。因此,直到罗姆爷自己愿意讲述之前,菲鲁特都不会主动去问。在不问的情况下,她只会自豪地说:
「怎么样——我的罗姆爷很厉害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烟!」
当白色烟雾从投入的木柴中升起,缓缓侵蚀林间时,阿尔德巴兰对对手应对能力之强感到惊讶不已。被大批人包围已经够糟糕了,而这又是接连不断的最坏情况。
「他们、他们点火了!想把我们烧死在这里!」
「请镇定。火攻的话就无法确认尸体,他们自己也可能被牵连进去。这是愚蠢的下策。」
「但对方可能就是采取了这个下策啊!那些贫民区的孩子们可是不顾后果的!」
「真是的,阿尔大人!」
「知道了!大叔,稍微闭嘴一下!」
在弥漫的烟雾中,亨克尔仅剩的冷静也被熏得不剩多少,仓皇失措,而阿尔德巴兰不得不强行厉声呵斥让他安静下来。
亨克尔因为渴望『龙之血』的缘故无法违抗阿尔德巴兰。然而,即便是身处绝境时的混乱,也不能简单地视作抱怨或反对。
「我同意雅耶的看法,这恐怕不是火攻,而是烟攻。然而,值得担忧的是,我们无法抵抗烟雾的侵袭。雅耶,你怎么样?」
「要忍受烟雾吗?不可能啦。虽然进行过耐毒训练和拷问应对,但只要吸入烟雾,眼泪直流、咳嗽不止,这个可不是训练能解决的。」
「对吧。所以只能选择逃离烟雾。」
若要避免被烟雾呛死,除了逃跑别无选择。不过,问题在于这正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不管是火攻还是烟攻,出于人类的本能,面临危险时,自然会选择逃跑。
而随着烟雾袭来的怪风,仿佛是为了逼迫阿尔德巴兰他们被驱赶的无形猎人——,
「本以为就算有五百人也围不住整个树林……」
用来熏制的烟雾和引导这烟雾的风势。
凭借这样的策略,即使是像阿尔德巴兰他们这样的小队,或者是一些规模较大的军队,也能够将目标逼入指定的位置。
菲鲁特就这样完成了织密森林包围网,即便是五百人也无法完全包围这片密林。
「与其说是这样,不如说麻烦在于那个混蛋。真是个混蛋,竟然敢这样对我们动手。」
怀着厌恶的情绪,阿尔德巴兰暗自咒骂,心中开始勾画出周围的地形图。
目的地在西边更远的地方——经过一天的休息和路程,他们已经消耗了一天的时间,剩下的限期从七天缩减到了六天。
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在这里无谓地被菲鲁特拖住,导致陷入持久战。
「阿尔大人!」
「雅耶,给我指引风向!大叔,按照雅耶的指示,全速向前推进!碍事的树就给我砍倒!」
「我、我明白了。」
「回答得不够响亮哦!」
「明白了!!」
在阿尔德巴兰的果断指示下,亨克尔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大喊道。遵循雅耶的指示,亨克尔拔出剑来,字面意义上开始开辟出一条通路。阿尔德巴兰紧跟着他那强壮的背影,同时沉思着接下来的策略。
鉴于采取大动作,必须重新设定领域。然而,更新矩阵意味着将失去在这个烟雾作战执行之前的回头路。
至少,当阿尔德巴兰主动走出森林时,菲鲁特没有执行用烟雾熏蒸的策略。当然,如果这样做,那他们将直接面对五百人的冲突。
「两者相比,哪个更好?」
最终,阿尔德巴兰的胜利是有保障的。连『剑圣』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都被他封杀,菜月・昴也被他化为无用,试问这世上谁能敌得过阿尔德巴兰?
因此,阿尔德巴兰的胜利是绝对的。而接下来,他需要的是在胜利之外的其他目标。
为了实现胜利之外的目的,哪一种方式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让阿尔大人一个人去的话,亨克尔大人会死的哦?」
「——。没错。出发吧!」
思索的时间转瞬即逝,阿尔德巴兰回应雅耶的呼唤点了点头,随即奔跑起来。同时,他在瞬间更新了矩阵和重新定义,设定了下一个起点,毫不留恋地抛弃了之前的可能性。
人生就是由无数选择组成。即使不是阿尔德巴兰,也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然后,许多选择是在一瞬之间做出的,而那些未被选择的选项往往不会被再次审视。不过,这样就好。阿尔德巴兰也是,尽可能这样去做的。
明天早餐要吃什么?袜子是先穿右脚还是左脚?这样不经意的小选择和攸关生死的战斗中的选择被看作同等重要。如果对那些没有被选择的选项过于执着,是没有意义的。阿尔德巴兰和菜月・昴仅仅是比他人拥有更多可以依赖的选择机会而已。如果不简单地看待这一点,就会永远停滞不前。
「亨克尔阁下,地面变得不好走,请往右走。请注意那棵大树。」
「你说得轻巧!这个!」
「哦~,太厉害了!不愧是对非生物强悍无比的您!」
亨克尔按照指示砍倒了一棵大树,却因为某种缘故受到戏弄而咬牙切齿。在他追逐着的侧脸旁,阿尔德巴兰注意到烟雾的浓度正在逐渐增加 —— 风开始将烟雾包围起来。
这意味着——,
「——伏击就在前方。」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拉珍斯率领着伏击部队,在林间出口布阵。坦白说,他心里充满了想要大喊这担子实在太重的感觉。
本来,『剑圣』『神龙』『嫉妒魔女』这些本应该与自己的人生毫无交集的存在,如今却成了拉珍斯噩梦般的现实。他一边气恼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感慨道:「见鬼……我的人生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走歪的?」
他心中充满了不满和烦躁,愤怒地用鞋底践踏脚下的杂草。然而,这些杂草却异常顽强,他使劲地踩踏它们,但它们的茎只是柔软地弯曲,却没有被压碎或撕裂。甚至它们还反过来顽强地抵抗着拉珍斯的鞋底,似乎在彰显自己的生命力。
这样的顽强态度正是杂草特有的,让拉珍斯想起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他不禁叹了口气。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然而,杂草就是杂草,即便随风飘散将种子吹到任何地方生根发芽,它们依旧是杂草。或许叶子的颜色和茎的粗细会有所变化,但杂草终究无法化作树木或花朵。
「所以说,无论在哪,我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吗?」
拉珍斯虽然没有被特地指责,但却感觉好像被每个人都责备了似的,他不禁咂了下舌。不过,这次舌打中已不再有之前那种阴郁和倔强的情绪了。现在只有被强加的巨大麻烦和决心要完成任务的气概。
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喂,有动静了。」跟拉珍斯一起在平原上布阵的一个粗犷的家伙高声说道。他是弗朗达斯地下社会的人,与加斯顿、汉巴里、拉珍斯是同一类人 —— 甚至在恶党的纯粹程度上,他们可能更胜一筹。尽管与他们并肩作战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在这片战场上,这些习惯于暴力的人是可靠的。
受到他们的反应引导,拉珍斯也把目光投向了树林。按照计划,被烟雾驱赶的敌人和他们的同伴应该会从那里冲出来,到时候,他们只需要靠人数优势将敌人击溃——
然而,下一瞬间,从树林中飞出的并不是敌人,而是一枚『炮弹』——不,准确来说,并不是炮弹,而是一根被以炮弹速度投掷过来、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大树,径直朝拉珍斯等人的阵地飞来。
树干的粗度超过了加斯顿的身体,长度更是超过了十米——如此毫无可爱之处的巨大木炮弹径直朝阵地的正中央刺来。眼看着这一幕,粗暴的士兵们惊呼出声,急忙想要逃跑。然而——,
「——艾尔・戈亚!」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爆炸声在天空中回荡,蔚蓝的空中绽放出一朵火红的花。这把飞来的巨木粉碎,将本应该在阵中开出大洞的炮弹威力化为四处飞溅,令人感到疼痛的碎片。
而这一切的实现,是因为拉珍斯朝天空指去。
「你们这帮家伙,别被吓到了!这种时候被吓倒可就算输!这话你们不是经常听到吗!」
拉珍斯对那些刚才有些畏缩的人这样怒吼,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刀刃,将刀尖指向森林,环顾四周说,「听明白了吗?」由于之前陷入苦恼,负责掌控场面却受轻视的拉珍斯,决心在此刻扭转这种状况。
「看到了吗?明显是我们拉到了好牌!现在,那戴头盔的家伙就要从那里出来了。可没时间闲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喂!!」一声呼喊让周围那些粗野之徒的视线重新转向别处。拉珍斯心里感到不满,怒视着前方。
眼见得和刚才差不多,甚至更大的树木炮弹接连飞来。
「真是该死!!」
在这句骂声脱口后,天上绽开了数朵火花。有些未能拦截的炮弹直接撞上了阵地。
拉珍斯一边用余光瞥见数个粗野之徒因冲击被掀翻,嘴里啧了一声,再次把刀指向森林。
形势瞬息万变。要是这样被对方现场取来炮弹,任其施展的话,吃亏的就是拉珍斯他们。
「——出发了,别掉队!!」
拉珍斯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冲上前去,以此激励士气。——不是他的士气,而是周围人的士气。
这就像是个惯例,无论是多么莽撞的争斗,先挨打总是吃亏的。
奇妙的是,一旦被攻击,无论多么强大的对手都会变得虚弱。越是受伤,越是流血,力量并不会因此增强,这只是印象上的说法。实际上,人类在受到攻击的次数越多时,反而会变得越来越弱。
这种情况在心理层面也是一样的。现在,拉珍斯他们被意想不到的方式打击了。他们必须用气势去覆盖那一时的弱势。
于是——
「嗷嗷嗷!!继续啊!!」
这些血气方刚的人很简单,立刻被拉珍斯充满情感的呐喊激励。他们迅速冲向前,追随在领头的拉珍斯身后,手持武器向着林中逼近、逼近、再逼近。感受着他们在身后的支持,拉珍斯进一步用行动激励他们——
「——阿尔・戈亚!!」
拉珍斯将手举向天空,以几乎呕血般的声音吟唱。
瞬间,在拉珍斯的头顶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巨大的火球 —— 这是火属性的顶级魔法。其威力从无魔法前缀的名字开始,随着艾尔、乌尔而逐级上升,其最顶级的形式便是阿尔。
只要对魔法有些许了解,任何人都知道这些常识,因此拉珍斯在吟唱出这些魔法并产生出巨大的火焰时,其成就是不容小觑的。
随着一声高呼,那些粗犷的士兵士气高涨,拉珍斯在空中召唤出火球,使劲地将其抛向天空。显而易见,这吸引了来自树林中的下一波倾斜倒下的巨木,它们瞄准了火球。
不管有多少树木会在燃烧中化为灰烬,它们都要阻挡这个火球的轨迹。然而,拉珍斯冷冷地吐出一句,「真是愚蠢。」她调皮地伸出舌头,上面还饰有彩环,对那些着急的对手进行嘲弄。
从树林中射出的巨大木弹似乎要无止境地打来,但绝大多数都没能命中目标。因为在第一发攻击中,只是一个扁平展开的、看似像真正阿尔・戈亚的假目标被摧毁,而接下来的攻击只是徒劳地在空旷的平原上留下了伤痕。
这一切只是为了利用假冒的阿尔・戈亚吸引炮弹攻击,最大限度地减小拉珍斯和他的部下可能遭受的伤害。
这个策略成功了,拉珍斯和他的士兵们顺利冲入了森林。
虽然在最初的乱战中有一些损失,但借助拉珍斯的支援,这支五十人的精锐小队几乎毫发无损地推进。
然而,不如人意的声音从森林中传出,
「唉,都是因为亨克尔大人过于急躁,才被迫让这些人冲进来了!」
「哦,真是让我为难啊,我虽然擅长以一对多,但也有极限呢,真的。」
就在这种甜美而慵懒的女声响起之际,拉珍斯的脚步戛然而止。他全身被不祥的预感支配,忍不住在原地停下 —— 但这并非因为他的意志。
他确实被不祥的预感所控制,然而并非主动停下。实际上,他的全身突然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这种情况不仅仅发生在拉珍斯一个人身上,和他一同闯入森林的五十名粗暴汉子也都同时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
「无论我多擅长以一对多,也有个限度的哦,真的。」在树丛间透出红发的女子俯视着停下脚步的拉珍斯他们。
高高在上的是一位穿着略带和风的女仆服的苗条女子,她注视着那些被束缚住、充满困惑和愤怒的男子们 —— 浮在空中。
女子的身影高悬在树梢,但却没有借助树干或枝桠作为支撑。她堂而皇之地站在虚空中,微笑着俯视那些无法动弹的拉珍斯等人。
在努力移动着仅剩能动的颈部和眼球观察这一切时,拉珍斯心中得知:
「同时可以控制的人数,大约在一百人左右呢,是吧?」
那个性格极差但战技超群的女人,正是自己等人需要打倒的那个头盔佬的同盟者。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亨克尔利用自己砍倒的树木,发起了如同倒木炮一般的攻击。
在没有『神龙』不可思议的玛娜支援下,要实现这样的攻击,需要动用超过即兴炒饭所需的非常手段。
「真是的,阿尔大人对我的使用还真是粗暴呢,『酷』与『使』合在一起就是『酷使』了。」
雅耶忍不住插话抱怨,然而她还是帮助亨克尔将砍倒的多棵大树悬浮起来,准备发射台。
而当到了真正的发射时,阿尔德巴兰则全力动用他的科学知识——,
「大叔,待会儿按照我的信号全力把手臂拉回来,用尽全力。」
「我对那个女人,还有你这种态度也有不少想法,阿尔德巴兰……!」
「快点啦,『龙之血』,『龙之血』」
「——!快给我信号!」
最终,阿尔德巴兰意识到科学知识的应用需要设备投入,他不得不依靠亨克尔因被粗暴对待而面露青筋的臂力。
在烟雾的驱赶和敌人的意图下,他们被迫在林中移动。毫无疑问,树林外有精锐部队埋伏,准备与阿尔德巴兰等人交锋。
因此,他们必须多少削弱敌人的力量。
「大叔!」
伴随着信号,亨克尔咬紧牙关,用力握紧双臂。他的肌肉鼓起,尽管常常感叹自己沉迷于酒且缺乏天赋,但他在力量技艺上达到了阿尔德巴兰无法企及的境界。于是,倒木炮猛烈地发射出去。
这先是试探性地发射了一根树干,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如果能让敌人退却那便最好不过。如果不能——,
「牢牢吸引住他们——」
计划是要狠狠打击这些勇敢之士的鼻子。然而——,
「亨克尔大人居然被那种火球吓到……是野兽吗~?」
即便在林外,也能看到一个巨大的火球浮上天空。亨克尔因猛然的震惊,未等到阿尔德巴兰的信号,就擅自发射了倒木炮。
结果,未能成功歼灭敌人大部分力量,反而使得敌人进入了林中。
由于这个缘故,亨克尔被雅耶无情地数落。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她为他的错误善后处理了一切。
大约五十名冲进来的敌人被雅耶一人以她的技艺阻止住了。―― 这正是依靠从她双手手指延伸出的,织满周围的一种武器。
「这……是线吗?」
一个被困住动弹不得的男人艰难地吐息并发觉是什么阻止了自己 —— 是他所熟悉的拉珍斯。没错,是曾经跟随菲鲁特的拉珍斯。
对此,漂浮在空中的雅耶发出了感叹声:「正是如此。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织布用线哦?这是所谓的忍术技艺。我可是没见过其他人会使用的呢。」
雅耶如此说道,同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些男人。虽然她看似凭空浮于空中,但其实是有支撑的基础的。那正是她在林间布下的细线,用这种钢丝术正是雅耶所擅长的技巧。
「所谓的『线使』……在众多浪漫武器中,也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之一。」
「哇,好稀奇~。阿尔大人竟然夸奖我了?难道明天会下长矛雨吗?」
「别担心,就算最后我说了喜欢这种武器,但我还是会感叹使用者的问题呢。」
雅耶的回应带着一丝顽皮,而阿尔德巴兰没有对她的态度作出任何评价。
他们通过雅耶的丝线之力,俯瞰着下方的敌人 —— 那些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钢丝像蜘蛛网般紧紧缠绕住敌人,使其完全无法动弹。
雅耶最大的本领就是能自由地操控这些钢丝,不仅能封锁敌人的动作,还可以像之前那样,将被砍倒的大树悬在空中,牵动丝线使其旋转甚至投掷出去。
亨克尔的手臂上缠绕着许多丝线,像拉车的马一样用力拉扯,这也是雅耶设计的一部分。尽管倒木砲制造的视觉冲击力惊人,但实际造成的伤害并不多。
结果,大部分敌人还是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不过,若没有雅耶帮忙,阿尔德巴兰要独自面对这么多敌人,情况会变得非常棘手。
「只要不是单打独斗,战斗的难度对我来说就急剧上升啊。」
在普雷阿迪斯监视塔中,正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即便是简单的战斗,阿尔德巴兰也能应对加菲尔和艾莎的组合。但是,如果当时场上还有一名敌人,情况就会完全不同。尽管如此,他的胜利依然不会受到动摇,但可能需要的尝试次数会成倍增加。
在那场战斗中,他尽量避免与两人同时对抗,通过挑衅加菲尔,让自己在那片空间内实现一对一的战局。对于阿尔德巴兰来说,只要是一对一的情况下,即便面对莱因哈鲁特,他也能够找到胜利的途径。然而,随着敌人数量的增加,找到胜利之路需要付出的尝试次数会变得如同天文数字一般。
因此,能替代阿尔德巴兰参与多人战斗并且擅长此道的雅耶的存在是非常可贵的。而雅耶的技能宝贵之处还不仅限于此。
「喂,这些人该怎么办?……难道要全杀了吗?」
亨克尔在阿尔德巴兰和雅耶逃入空中用丝线牵引自己之前提出了这个疑问。
与阿尔德巴兰和雅耶依靠丝线逃离不同,留在地面的亨克尔此时正苦涩地看着被钢丝困住的拉珍斯等人。
虽然亨克尔在面对强敌时会显得剑势迟钝,但这次让他露出苦涩表情的原因,恐怕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另有缘故。
阿尔德巴兰对这种懦弱反应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杀人。实际上,受伤反而更聪明。死去的人什么也得不到,但活着的人需要护理。那样反而能牵制对手的力量。」
「是啊,是这样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亨克尔松了一口气,对阿尔德巴兰的回答露出了明显的安心之色。看来,雅耶不去提这件事,也算是她的一点怜悯之心。
实际上,削弱对手的战力是阿尔德巴兰他们必须执行的任务。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必须避免无谓地夺取性命,而采取更聪明的方法。
所以——,
「嘿。」
「啊?怎么了?听到能活命就放心了,拉珍斯?」
「你说的『放心』是哪种啊,醉鬼。……说真的,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相貌也很像那个家伙。」
「———」
拉珍斯露齿而笑,盯着亨克尔。他的目光中那种逼人的气势,以及拉珍斯说的话,让亨克尔陷入了沉默。
从那个反应来看,阿尔德巴兰判断出不应该再继续这个对话。他想通过打断来制造混乱,于是从缠绕在树上的丝线中探出身来:
「还有,你这个头盔佬!」
「哦?」
「这个醉汉和你一样,都太过松懈了。多尝尝苦头吧,白痴。」
这样被恶语相向,这些话听起来空洞无物且毫无道理,他一时间竟愣住了。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拉珍斯不是那种会做无用之事的人。就在他明白的瞬间,他察觉到对方是在找准他愣神的这个空档下手。
然而,已经太迟了。这迟来的意识马上要付出代价。
「真是像猪一样迟钝啊。」
随着这样一句话传来,『猪王』那仿佛炮弹般的拳头猛然击打而下,把陷入意识空白的阿尔德巴兰一下子打得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