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拉基亚帝国』


——有股邪恶的气息在体内卷起旋涡。

旋涡,是的旋涡。

转啊转,转啊转,它翻云覆雨的卷起吞没一切的旋涡。

它在某处,不对,在自己的中心不停转动卷起旋涡。

将世间万物吞没,如风暴般强烈,闪电般鲜明,岩浆般热烈凶恶的黑色旋涡,正在旋转。

那也许是,一直沉睡于自身深处的邪恶咒缚。

绝对无法解开,与自己交织缠绕,结合连为一体的『死亡』咒缚。

这条命是我的,仿佛不愿意交给任何人的强欲咒印。

本该侵蚀性命的咒怨,相互干涉,憎恨,不愿意把命交给对方,抵抗,相互掠夺。——最终抵达了,与目的相反的答案。

诅咒,不想让容器死。

转啊转,转啊转,它翻云覆雨的卷起吞没一切的旋涡。

以兽,以龙,以被诅咒的容器为中心,转啊转,转啊转,卷起旋涡——。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红色旗帜的帐篷,是用来治疗的。阵地里一共有五个。

黑色旗帜的帐篷,是用来储藏的。阵地里一共有二十五个。

白色旗帜的帐篷,是干部们住的。阵地里一共有三个。

金色旗帜的帐篷,是指挥官住的。阵地里仅此一个。

昴以打杂为名目,被授予了在营地里来回走动的自由,虽说只是短时间,但还是让他看到了哪里有什么。

真正的野营阵地,对昴来说,帝国是第二次见。

第一次是,露格尼卡王国的白鲸战左右。

为了戒备白鲸的出现,在弗琉盖尔大树周围布阵时,虽然没有帝国那么正式,但算是布置了一个野营阵地一样的东西。

那之后,也经历过不少次小规模的野营。但那说到底只是简易的,像帝国那种正式的很少见。

外加上稀奇,所以他应该很彻底的观察了阵地的里里外外。

当然,除了某个帝国士兵外其他人对昴印象都不是很好,所以他要是敢在重要的地方出入,怕是得身首异处,因此他只看到了外面。

然而,即使只是这点程度的知识——,

「——都是些非常有用的情报。打仗前有情报和没有情报所带来的结果可谓是天壤之别……而且只要知道对方如何布阵,就能推测出敌方大概的兵力。接下来」

「就给你们看看我等的勇气与力量吧。看来你都懂呢,同胞啊」

「啊啊,给我看看吧。曾经与被称为武帝的皇帝并驾齐驱,打倒各种敌人的勇敢战士,修德拉克之民的荣与武」

有一股仿佛漂在温水中一般的疲倦感。

朦胧之中,听到了一阵充满霸气的男女的声音。

「————」

除了声音主人的男女之外,还能听到很多呼吸声。

感觉得到,好多好多人的气息。

感觉得到,好多好多人热切的激情。

那些激情,像是聚集在自己身上般逐渐高昂——,

「——那就开始吧,修德拉克!在此升起,反击的狼烟!」

「噢,噢噢噢噢——!!」

——惊天地动鬼神的呐喊,仿佛要将世界整个咬碎般震荡四方。

「——哦啊!?」

啪的一下,有一股冰冷湿漉的感触盖到脸上,昴因惊吓跳了起来。

似乎发生了什么,昴立马拉起了他的意识,眨了眨眼后发现视界被白色覆盖。——否,这就是湿漉漉感触的答案。

盖在昴脸上的,是湿漉还未绞干的布头。

昴以前在某本书上读过,有一种往脸上盖毛巾,在上面滴水的拷问。需要准备的只有毛巾跟水,轻轻松松便能让对方尝到溺水的滋味,仿佛地狱般的水刑技术——。

「我,我可没有能说的……!」

「哦哦,阿斯,你起来啦。看你那么精神,小乌也放心了。」

「啊,啊……?」

听着作为拷问官过于年幼的声音,昴因震惊看向一旁。接着,脸上盖着的布一歪,他终于能看到了。

看来这并不是拷问,开放的视界中能隐隐看到被大树枝叶遮挡的天空。接着,像是挡住天空一样伸出脑袋的是——,

「你,是……」

「乌塔卡塔!小乌,是阿斯的护卫!护士!保姆!你能醒来太好了!」

「……有点搞不清状况啊」

嬉笑着,用高亢的声音如此自我介绍的是,把黑发发梢染为桃色的少女——对,她是乌塔卡塔。

少女是修德拉克之民的一员,曾在部落里与她见过。——也是曾用毒箭射杀过昴一次的人。

不过看她笑得那么开心,目前来说昴应该跟她筑建了友好的关系,没必要担心再被她用毒箭射杀。

「当然,也没有对我用水刑……吗?那个……」

「阿斯,『血命之仪』,结束了!赢了,艾尔基纳!小乌跟阿米还有小荷,大家大家都惊呆了!」

「慢慢回想起来了哦。对啊,我被迫参加了『血命之仪』」

为了让修德拉克之民认可自己两个,挑战了『血命之仪』。

那是修德拉克代代相传的成人仪式,为了证明自己能独当一面的行为。昴与,和他同样被俘虏的埃布尔二人一起进行了挑战。

而成为仪式敌人的便是,生息于巴德海姆密林的巨大蛇形魔兽艾尔基纳。

昴与埃布尔拼死拼活的,试图折断那头大蛇的角——,

「……不行。可能是由于当时太过忘我了,后半段完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活下来了也就是说埃布尔做到了吗……?」

「——?阿斯,你不记得了吗?当时可把阿米笑坏了」

「笑坏了,是指看到我那丢人样吗?别这样啊……慢」

昴皱着眉头看着乌塔卡塔的脸。在他试图起身时,右手碰到了地板上,让昴有种奇怪的感觉。

并不是手碰到的地板是湿的,也不是碰到了什么硬的东西,并非这种类型的违和感。而是原因出于自身的一种感觉。

再说的详细点,便是并非地板,那感觉源自于昴自身的手臂。

「——。那个,乌塔卡塔小姐?我的那个,右手变成什么样了?」

「阿斯的右手?啊,很厉害哦!先是咻的一下,然后砰的一下就变了」

「咻的一下,再是砰的一下!?」

听着令人不安的拟声词,昴瞪大了眼睛。

接着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试图下定决心。接着把头面向左手。手指断了三根。虽然很疼,但放心了。

接着慢慢的,看向右手的方向——,

「……这是啥呀」

一时间,不禁让人认为是不是看错了,右手的状态异样到让人这么想。

昴的右手原先有着黑色斑纹模样的纹样,那是在水门都市普利斯提拉与『色欲』的大罪司教打完一架后的后遗症。

『色欲』卡佩拉将自己的血称为龙血,将其泼在了昴与库珥修身上。库珥修因此负了无法疗愈的伤,昴像是从她的肉体吸收了那邪恶之血一般,右手被刻上了黝黑的纹样。

不过那东西除了不好看外也没什么坏影响,昴平时穿着长袖隐藏住,并没有表现得很在意。

然而,那黑色纹样却——,

「————」

不仅仅是纹样了。

昴的右手,他的指尖到手腕,从手腕到手肘,小臂的一半左右都染黑了。

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昴战战兢兢的用左手摸了摸黑色的右手。

富有弹力的感触回馈给了左手,反之右手并没有太多被触碰的感觉。右手跟带着橡胶手套一样,且动作很缓慢——,

「……不对,这个,没准」

有种违和感,为了确实这种违和感,昴用左手的指甲狠狠地扎在黑色的右手上。用力把手指摁进去,像是抓挠一般动了动。

随后,右手的黑色部分便像泥土墙壁一样,被剥离脱落。

一边出「唔诶!?」的惊讶声,昴一边用手指钻进剥开的部位,像是鬼上身似的集中于剥它,渐渐地指尖到小臂部分的黑色纹样被全部剥离,一只干净新品的菜月・昴的右手从那下面冒了出来。

「这,这是啥啊啊啊啊啊——!?」

「唔啊!?」

看到自己身上发生令人震惊的事态,昴发出惨叫。听到他的声音,乌塔卡塔也被吓得瘫倒在地。

然而,昴自身也没有闲暇,无法向倒在地上的少女伸手。

「到,到,到……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的手!这,应该……是我的手吧?」

昴惊讶的用那只干净的右手握拳松手,然后战战兢兢的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地板。

触觉,与动作,都没有问题,是完好状态。

原先留在那只右手上的黑色纹样消失,昴的右手便干净了,那才是在异世界生活操劳了一年整的,『幼女使』的右手。

「喂,谁是『幼女使』啊」

「——听到声音走过来一看,你到底在说什么」

确认右手完好,有谁在混乱的昴面前出现了。——否,并非谁。这种桀骜不驯的说话方式昴记忆里只有两人,由于是一男一女,很好分辨。

这是男人的声音,也就是说——,

「埃布尔,吗。你,还活着啊」

「这是当然。比你好多了」

这么说着,依旧是那副看惯了的蒙面姿态的埃布尔哼了一声。

与昴一起挑战『血命之仪』的他,似乎活过了艾尔基纳一战。不如说,昴能活着多亏了他。

大概,打倒艾尔基纳的也是他吧。

「——(ー'`ー;)。你这家伙,右手怎么了。你放弃那难看的样式了吗?」

「别这样,你这说得像我自愿把右手改造得五颜六色似的。又不是欧美风格游戏的捏脸画面,没那种自由度啦。……黑色部分我一剥就干净的掉下来了。对吧,乌塔卡塔」

「对对。阿斯的右手,剥下来了!特别恶心!」

「我懂!」

听着乌塔卡塔毫无顾虑的感想,昴抽搐着脸向埃布尔刺出右手。埃布尔眯着眼细看完好的右手,说道。

「是吗。不管怎样,既然回归原状了就没问题。没想到你会直接连着魔封石戒指一起砸上去。整个手腕都没了,还以为你没救了」

「等等等等等等,你在跟我讲鬼故事吗?谁的手腕没了?」

「你的」

「阿斯!」

双手抱臂的埃布尔,与元气十足向上刺出右手的乌塔卡塔。

听到二人的回答昴不禁打了个冷战,看向自己干净的右手。别说没了,甚至和新品一样的右手。

「真,真是的,又来吓我。既然没了,那你们说说看这个右手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可怕而又奇妙的现象。在我让失去手腕、濒临死亡的你说出最后的话后。本以为你会死……没想到有一团黑色的团块从你的右手溢了出来」

「团,团块……」

「那玩意瞬间变成手的形状,变成了黑色的小臂。如果你要问我们发生了什么,我们才要问你你是几个意思」

昴被他锐利的目光刺穿,一时语塞。

将视线转回右手,不管埃布尔怎么说他,昴说到底也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本来一直刻在右手上的黑色纹样——现在已经看不到了,手会变成这样应该跟那个脱不了关系,只有这点是肯定的。

或是说真的是龙血奏效产生的结果也说不定——,

「话是这么说,但为何至今为此都没有发动过这个效果呢……」

也许没必要说,但昴淋龙血这是近三个月前的事。

那之后跨越奥古里亚沙丘的旅途,接着在普雷阿迪斯监视塔死斗,昴穿过了以往以上的死线,最后还进了帝国。

这期间,如文字所述,他经历了无数次要死的情况,但是,都没有发生过伤口愈合这种好事情。

但却为何,在这里——,

「怎么想都没用的事就不想了吧。而且,右手以外的伤,一点都没好转的迹象」

昴的全身,折断的左手手指就跟他所见的一样,肩胛骨附近,背上的伤与,脖子附近的烫伤,以及其他大量的一青一肿。

实际上只治好的只有右手,这说不好是因为黑色纹样存在于右手,才只治好了右手。

「然后,右手的那个已经消失了所以其他地方不会治愈……就是有人让我试着再把右手,炸飞也做不到呢」

「所以你说到底就是不想说对吧。隐瞒的事可真多呢」

「我可不想被遮着脸的家伙说……」

用苦瓜脸如此回答着,昴「啊」了一声。

慢悠悠的思考着右手的异常,确认完埃布尔的安危后,他回想起了现在比这些都该优先的事情。

既然参加了『血命之仪』,并活着通过了仪式,那就代表昴失去意识时时间也是流逝的。

也就是说,那之后又过了数小时——,

「——雷姆。对,雷姆!我不能待在这,得把雷姆……」

原本的目的,是被留下的雷姆带回来。

为此才挑战了『血命之仪』,若是因为时间流逝无法拯救她,那么拼命战斗的意义也就全无了。

「啊!阿斯,别乱来,不行!会死!」

「别瞎说了!就算我不死,雷姆死了就没意义了——咕」

昴被焦虑的心情推动着,为了下床改变姿势。

他现在才注意到,原来昴那奇怪的床——使用原木制成的类似神轿(供奉神明的轿子)一样的箱子,他似乎睡在里面,被抬到了外面。

从里面猛地下来,另昴的浑身疼痛。

「噶,哈……」

「蠢货。右手重新长出来了,你就以为濒临死亡的肉体也恢复了吗?我说过了。你会死的。你认为我会看错吗?」

「那,是……」

俯视着因疼痛蜷缩在地的昴,埃布尔冰冷的声音拍打在他的身上。

像是肯定了埃布尔的话语一般,昴注意到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缓缓渗出。

知晓致命疼痛的昴明白,这是危险信号。

仿佛在不该开洞的地方开了个洞的气球或水桶一样,里面的水和空气,使其膨胀的重要元素不断溢出的感觉——,

「但是,得把雷姆……」

「——。即使变成这样,还是不顾自我,在意女人那边吗。算了。我早就明白了。毕竟你就算失去右手也要救她」

「……啊啊?」

「在这边」

比起自己的性命,更担心不在场的雷姆的安危。

听到昴的话语,埃布尔叹了口气用下巴指示了一下。接着,他不看昴一眼便走了起来。仿佛在说,跟我来一样。

「阿斯,你行吗?借你肩膀?」

「不,我能行……要是借了乌塔卡塔的肩膀,反而会因为身高差难受」

看着担心自己的乌塔卡塔,昴苦笑。

然后深呼吸,总算是站了起来。他拖着腿,向在前面走着的埃布尔跟随而去。

「————」

埃布尔在前面一点的地方,等待昴追上他。

以布满绿草的岩石为垫脚石,他从一览无际的悬崖边眺望着前方。昴吃力的爬上大岩石,站到他的一旁。

接着——,

「——看」

再次遵循颐指气使的他,昴抬起脸。

接着从升高的视界,昴看了一眼能从高台一眼望见的光景,张开了嘴。他看上去惊呆了。要说为何——,

「——啊?」

黑烟滚滚,被火焰包围的阵地——帝国士兵的野营地,被大火吞没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传入耳中的是战士们的吼叫,震撼大气的胜利凯歌。

「——!!」

发出呐喊,或是说高声歌唱着昴从未听过的歌曲的是,褐色肌肤,背着弓箭,在战场穿梭纵横的女战士们。

因修德拉克之民的奇袭,帝国士兵的阵地陷入了毁灭状态,帝国士兵们浑身乏术,他们不知所措地到处逃窜,接连倒下。

「这,是……」

「我们转为攻势,夺取武器,烧光药品,射杀指挥官。一失去手指和头脑,这群家伙就不管不顾的背向敌人逃跑了。——身为剑狼竟如此狼狈」

「————」

能看到眼下被黑烟和强弓追杀,抱头鼠窜的帝国士兵。

但那样根本无法从,在森林中以狩猎猛兽为生业的修德拉克之民那逃离。她们百步穿杨的箭法,准确地射穿了背向她们逃跑的士兵。

有几个人能逃离?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究竟,死了多少人呢?

「这……」

「你在发什么呆,菜月・昴。这是你祈愿,用你所带来的情报,你的同胞们所达成的战果。你现在不笑,何时笑」

看着化为战场的野营地,昴眼前一黑。见此仍要把现实强压给他的埃布尔,对昴说,这幅景象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无法忍受这个说法的昴气势凶猛的站起来,抓住埃布尔的衣领。

用刚治好的右手抓着埃布尔,他在至近距离瞪着埃布尔。

「你说这是我希望看到的?希,希望看到这种光景!?你瞎说什么……」

「——那么,你认为不流血就能达成你的愿望吗?」

「——」

面对昴咄咄逼人的态度,埃布尔反问。听到这义正辞严的反问,昴无法还嘴。

「————」

若是问他是否认为,不流血就能达成愿望吗,那他没话说。

因为他真的认为不流血就能达成愿望。认为能够。

因为——,

「我换句话问吧,菜月・昴。——你该不会以为,在你以外的人不流血的情况下就能达成你的愿望吧? 」

「——啊」

「这想法简直是胡闹。愚蠢到令人无法理解。你该不会真的觉得,只要自己流血,就能停下第三者们的斗争吧?这是比你所揭示的无聊的英雄愿望还要恶劣的,英雄幻想」

「————」

「你是人类,菜月・昴。你既不是英雄也不是贤者。因此,即使你在场人还是会流血,失去性命,在夺取和被夺取之间轮回」

被昴抓着衣领,埃布尔继续打击失去力量的昴。

被话语打击,昴颤抖着牙根,厌恶地摇着头。

话,的确是这么说。

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昴明白。但昴就是无法接受。

因为他并没有在,以此为理所当然的世界活过。

即使到了异世界,菜月・昴的三观还是跟日本高中生一样。

他无法把战场的作风以及常识,当做理所当然的东西。

「我不需要英雄。我不会追随,依靠,把事情委托给他们。我会背负各种各样的东西,朝着更多彩的方向前进。——而英雄,无法做到」

「什,什么啊……你,到底想做什么……」

浑身没了劲头,再次跪在地面的昴,不懂埃布尔。

明明他是跟昴一起挑战『血命之仪』,取得了胜利的人。说话的节奏也合拍,相性应该不差的。但却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这是当然。——这么一个连脸都不给看的人,自己怎么可能跟他互相了解。

「能和这种,连脸都不给看的家伙……」

「脸吗。——那么,那就给你看看吧」

甚至不给昴闲暇发出「诶?」的声音表达疑问。

听到声音跟蚊子一样大的昴的嘟嚷,埃布尔把手放到脸上。接着解开缠在他脸上的蒙面破布,一阵风吹来。

随着一阵强风吹来,那块布一下子便被吹走了。

飞着,飞着,跨越化为战场的阵地,顺着吹向远方的风,不断地,远去——,

「或许会飞到帝都吧。——那个属于我的,有玉座的城池」

「————」

看着被风吹走的破布,埃布尔放出大话。

看到男人坦露的脸,昴静静地忘记呼吸,无法移开视线。

那是拥有一头黑发,细长清秀的双眼令人印象深刻的美青年。

年龄比昴大几岁,差不多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吧。他的脸工整到夺走昴的视线,虽然由于在森林和部落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缘故,凌乱的头发和脸上的污渍很显眼,但连这些都成了衬托他美貌的一部分。

细长的手脚与细瘦的身体上摆着这么一张脸,可以说是拼凑了一个美男子。

但果然,他这个人最具特征的,便是那双黑色的瞳孔。

仿佛要让所视之物都降服与他的,那霸气外露极具威压感的目光。

被他从正面盯着,已经膝盖跪地的昴,感到自己的那个姿势因伤和疲劳感以外的理由不能动弹。

能明白。自己的灵魂,正屈服于眼前的人物。

那可怕的存在感源自于——,

「——文森特・埃布尔克斯」

「……哈?」

「那是我的名字。至少在重新坐回玉座前我会报这个名字。当然,今后也以埃布尔自称会更聪明点吧」

这么说完,看着惊讶的昴,埃布尔嘴角一歪。

昴迟了一拍才发现,那是个凶恶,甚至让人感觉到野性的笑容。

他还未理解那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埃布尔!昴!」

「——」

解开昴紧绑的身体的是,向自己两个搭话的尖锐声音。

一看向那,看到了一个向昴他们挥着手靠近的人影。那是把头发染红的女杰,修德拉克长者的米泽尔妲。

米泽尔妲好战的表情变得友好,

「阵地镇压完毕。这边的被害压制在了最小限……哦哦?埃布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的脸,长得还真好看……」

「米泽尔妲小姐……」

「咳咳……昴,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要是就那样死了,就不能告诉你这件喜报了」

一时间看埃布尔的素颜看入迷的米泽尔妲刻意的咳了咳,用温柔的眼神看向昴。

那笑容像是在关怀回光返照的生者,昴看到此感到身心竦惧。她似乎跟埃布尔一样,判断出昴已经命不久矣了。

即使明白这些,她依然能明朗地对待昴,这只能说是生死观的不同了。

只是,她会微笑的原因并非只有生死观的不同,这点看她之后的行动昴立马就明白了。

「荷莉,把她带过来」

「好好,知道了哦~!」

米泽尔妲回头向某人这么说道,回答她的是一个既悠哉又精神的声音。

就这样,一步一步向这走来的,是能够轻松搬运大岩石,把头发染成黄色的女性——荷莉,被如此称呼的女孩。

接着,那个笑盈盈的荷莉手腕里抱着的是——,

「不可以闹啦~。被你打飞的库娜还晕着很可怜的啦~」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要对我做什么!」

「真是的,不听人解释的孩子真让人困扰~」

一脸困扰的荷莉,有个少女在她怀里挣扎。

那是一头蓝发的少女,她可爱的脸庞充满愤怒,她是昴现在,在这个场上最想看到,最想听到声音,最想相聚的少女——,

「——雷姆!」

那一瞬间,昴忘却了身上的痛苦,对埃布尔的畏惧,看到眼下被火包裹的战场产生的拒绝感,忘却一切跑了起来。

那速度很慢。为了避免失误暴毙他无法从大岩石上跳下,只能拖着腿用比小孩子的跑步速度还慢的步伐跑着。

接着,昴来到被荷莉抱着的雷姆跟前——,

「你……」

「雷姆!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这一切都是你让她们干的吗!太过分了!」

就在昴伸出手试图触碰她的瞬间,雷姆抬起手就给了昴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全场,荷与米泽尔妲,还有乌塔卡塔都惊呆了。由于威力甚大,昴甚至快被打飞了。

但并没有被打飞。挨完揍,他甚至没有诉说自己的不满。

没有任何不满。

毕竟,雷姆像这样活着,说话,看到这些便足够满足了。

「雷姆……」

「——,你到底要纠缠到」

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即使如此,昴依就毫不在意,他一把将雷姆抱入怀里。像是从荷那夺走般被昴抱入怀中,雷姆在惊讶片刻后,立即怒火中烧。

就这样,攥起拳头准备给昴来击狠的——,

「……你这个」

在给昴的身体最后一击之前,她发现他满身疮痍。

「————」

昴因安心,瘫坐在地上。依旧被他抱着的雷姆,看到昴身上的伤痕——肩膀与身体,脚与左手上各式各样的伤口一时语塞。

「……不对,左手是被雷姆折断的哦?」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那之外还有那么重的伤……这,这样会死的!必须得快点治疗……」

「没用的」

看着昴无力的笑容,雷姆着急的诉说着。但是,她的诉说却被米泽尔妲简单明了的答案回绝了。

听到那么果断的回答,雷姆情不自禁的发出「诶」的疑问声。

看到雷姆的视线,米泽尔妲摇了摇头,

「昴的伤很重,已经不是处理一下就能治好的程度了。现在他只是用最后的念想支撑着,但那估计也该断开了」

「断开,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当然是因为夺回了自己的女人咯」

米泽尔妲歪过头,像是理所当然似的这么说道。

听此,雷姆发出「哈」的声音后呆住,而抬不起脸的昴则苦笑。

「米泽尔妲小姐,你那措辞……」

「我有说错吗?既然是同胞最后的愿望,那我等自然得拼尽全力。你是有让我们这么做的价值的男人」

「哈哈,恐悦之至……」

米泽尔妲毫无遮掩充满信赖的话语另昴欣慰,又感到讨厌。

因为,昴明白她的诊断与说的话并没有错。因此,才会让在场的雷姆背负多余的东西,拖累她。

让她本就不方便的腿脚,更加沉重——。

「这是,为什么……」

面对已经失去抬头力量的昴,雷姆悲痛的问到。

他注意到雷姆的声音在颤抖,并且不知不觉间,本该抱着雷姆的昴反倒被雷姆用手臂支撑。

雷姆淡蓝色的瞳孔中摇曳着的,是怀疑与不信任,以及悲伤。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了,我……」

「————」

「到底是为什么」

她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似乎以前也被她问过,类似的问题。

被重要的人,问到相同的问题时,昴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记忆已经模糊,意识即将坠落,想不起来。

所以,他向着眼前快要落泪的少女,真心地回答道。

「为什么」

如果你要这么问,那么答案就是。

「——希望你,能够幸福」

「————」

「只要你,能笑。……我就,满足了」

希望你能被爱包围着,和喜欢的人在同样的地方,欢笑。

就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像没有云朵的万里晴空一样,像在遥远的天空尽头闪烁的繁星一样,欢笑。

只是希望,你能欢笑。

「————」

「——诶?等下,等等,请等一下……」

昴的身体逐渐失去力量。

头低了下来,脖子已经无法支撑,上半身向下倒去。见此连忙把他抱入怀里,雷姆不断向眼前的昴哀求着。

没有,回应。

「——让同胞,让战士的灵魂安息吧」

米泽尔妲挺直背,从她的唇间传出敬意,接着听到随之而来的歌声。

跟随米泽尔妲的歌声,荷莉和乌塔卡塔,以及其他的修德拉克之民们,原先在战场上唱着胜利凯歌的众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这是向战斗到最后,保全自身荣誉的战士,献上的镇魂之歌——,

「请,等等。怎么能这样,毕竟,这个人我还……」

被镇魂之歌送终,昴试图抛弃性命。看到昴安详的脸,雷姆不情愿的摇了摇头。

「————」

不知道理由。也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听到的话语,最终都没有回答雷姆的疑问。

但是她明白这样下去的话,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求你了,不要这种时候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身缠让雷姆难以忍受,感到不适,本能的想要避开的臭味,直到最后都用慈爱的眼光看着雷姆的男人,灵魂向她诉说着不能在这里失去他。

被这种诉求感染,雷姆咬着嘴唇,祈求救赎——,

「啊—呜—?」

突然,伴随着孩子的喃呢声,雷姆感觉到有谁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

目带泪光的转过头来,看到把手放到雷姆肩膀上的是一名金色头发的少女。她呆呆地看了看,没有意识的昴。

接着,少女念叨了一句「呜啊呜—」,随后,

「……这是」

便有一股暖流从雷姆被少女触碰的肩膀流进了她的体内。

那是柔软的,在胸口深处不断渗透有些发痒的感觉,雷姆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不知不觉间再也忍不住,眼泪竟落了下来。

从少女掌中流进来的东西,触发了雷姆里面的某种奇妙的感觉。

那东西不断膨胀,最终让雷姆再也无法忍受。必须把那个释放出来,雷姆遵循本能把那个从全身释放出来。

接着那个通过少女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掌,注满雷姆,就这样——,

「————」

流入被雷姆抱着,快要撒手人寰的昴的体内。

「——原来如此,治愈魔法吗。这个连我都没想到」

「诶……?」

发生什么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了的雷姆听到男人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抱着双臂的黑发男子眯着眼,看着她。

她试图询问——,

「闭上嘴,女人。你无意间做的那个,是由于条件具备了才发动的一种奇迹。如果你现在放松,那个就会失效」

「————」

「不管疑问还是愤怒,都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吧。别浪费机会」

男人话语的分量令人难以否定,雷姆闭上了试图否定的嘴巴。

接着照男人说的,集中精神向怀中的昴输送热量。

这股热量究竟有什么样的效果雷姆不清楚。但是她感受得到怀中逐渐微弱的气息逐渐变得有力。

只是如此,对于现在的雷姆而言便足以了。

「……现在,我还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但是」

但是,雷姆顿了顿,踌躇了片刻该不该说后,闭上眼。

因为听起来,希望你能够幸福,他对她说的这句话,并非虚言。所以,

「如果不活着,你可看不到我笑哦」

她轻声的,向他呼唤。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治愈之光发动,菜月・昴的致命伤逐渐痊愈。

「————」

抱臂俯视的男人——称自己为文森特・埃布尔克斯的人物,看着眼前被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昴,为他叹息。

这是一个厄运享通的男人。他在濒临死亡的状态下抓住了修德拉克之民的心,然后取回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还捡回了自己的性命。

没想到,那个蓝发女孩——当然他或许是算好了,取回雷姆后,就能顺带的救自己一命。

「但他要真的那么精于细算,早就把左手的手指治好了」

带着被雷姆折断的手指,男人浑身涂满血液跟泥土仅想夺回她。

如果这都是计算好的那还真是鬼谋神算,但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智者身上的强大和风格。

不如说,这个男人连人口相传中的『英雄』的凤毛麟角都没有。

「本想着要给快死的男人饯别的……不过活下来的话,那样也行」。

失去了包裹脸部的触感,久违的被风轻抚脸庞,男人眯起眼来。

菜月・昴捡了一命,与修德拉克之民结下血盟。看起来帝国士兵们什么都没被告知,但这也是预料之内。

这片土地尚未——不对,整个帝国大多数的人尚未察觉。

悄悄拜访强国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的,未曾有过的政变。

不过——,

「宰相贝尔斯提兹、反叛的九神将,以及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的帝国士兵们啊」

在热风吹拂的山丘上,男人——埃布尔面向遥远的西方,帝都的方向。

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的中心,帝都卢布加纳,必须夺回玉座的地方——,

「——颤抖着等待我的回归吧」

接着——,

「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你就陪我走一遭吧,菜月・昴。——为了让佛拉基亚帝国,再次回到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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