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的语言』
『恶毒翁』奥尔巴特・邓克尔肯留下的,那令人厌恶的忍术原理——
这是一种通过干涉他人的欧德,使其身体大幅度逆时生长、令其『幼儿化』的忍术。
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不过是用来转移欧德的容器而已。根据欧德的形状不同,能够容纳它的容器的大小和形状也不同。
因此,容纳它的生物千姿百态,各自拥有独一无二的生命。
如果这个原理正确的话,那么肉体只是充当欧德的容器,因此通过改变欧德的形状就可以自由改变容器的形状。
通过将欧德压缩,甚至能够将作为其容物的肉体随之缩小——。
「说真的,老朽也不明白忍者的先祖们是怎么想到这种事情的。说到底,把身体锻炼到所能够承受极限的方法也是,实际上自己的极限在哪儿根本无从知晓,忍者很可怕吧?」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忍者哟。在成为真正的忍者之时发现自己早已寄身于残酷的战场之中,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一步步走向忍者之路。」
「那么多的忍法秘术,如果没有以人命去试验其存在价值的话,就不会被留在秘籍中保存下来吧?老朽的绝技虽说只是数十种忍法绝技中的其中一种……但即使如此也不例外。」
「但有趣的是,那个术造成的实际影响与期望结果有很大的偏差。老朽以为这个术只能让你们的身体缩小,没想到连大脑的思考能力也跟着返老还童了。」
「真不凑巧,老朽也不懂为何会变成这样。嘛,不过这个术会强行将欧德随意更改。身体会随着欧德收缩,也许心智也会随着欧德收缩吧?」
「不,这个术老朽基本没用到过,老朽一般会直接将敌人杀死就结束了,从来没有想过特地要找出造成这种有趣现象的原因。如果实际上不仅仅是身体,连思考能力也会收缩的话,那便更容易将其消灭,说明这个术更强力了吧?」
「话虽如此,偶尔也会有从小就已经做好觉悟的人哦!老朽并不期待缩小他们的思考能力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啊,还有。」
「……」
「……嗯,没什么。总之,老朽还挺喜欢藏在忍术原理中的有趣现象的。反正敌人越弱对己方就越有利对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愤怒,冲上头的愤怒,燃烧着昴的灵魂。
此时的他心中既有恐惧、又有紧张,也有不安。
数不清的、能够想到的所有消极的感情,几乎都塞在了他的心中。
但,这股炽热的怒火仿佛要把那些消极的感情全部燃烧,将其一个个仔细叠起来一个也不放过地燃烧殆尽。
「可恶!可恶!为什么我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给我闭嘴,混蛋,没人听你在这抱怨。」
「我已经说过了吧。我是名战士。比你们这帮乌合之众要熟练的多。」
给我闭嘴,混蛋。你是在说谎,你的虚荣心早就暴露了。
「我告诉过你。我是生是死由我掌控,由不得别人来多管闲事……」
给我闭嘴吧,混蛋。你以为这么做就能够成功干掉它吗?好好看看周围,看清自己的处境,认清现实吧。
——对,好好的看看周围,所有的,能够利用的东西。
「维茨,接好!拿着这把剑的人会被狮子盯上!」
维茨抓住剑的瞬间,黑色的狮子伴随着轰鸣的咆哮,从剑斗场上猛然冲出。
昴已经知道它的目标是自己——不,是拿着剑的猎物。所以,他把插在地上的剑抽出来,直接扔给了还在傻站着的维茨。
在作战计划刚刚开始的时候,昴就抢跑起来,其余三人对此目瞪口呆。
在这凝固了的三人中,只有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的刺青男子——维茨,是完美接过昴扔向他的剑的。
「小,小子……!」
维茨看到盘旋飞来的利剑插在了自己脚边,立即抓起剑柄拔了出来。
不过,他也理解了昴刚刚所说的话。所以,与其说那把剑是打败狮子的关键,不如说是让狮子改变目标的标志。
问题是——
「剑,把剑给我!我要把那只剑斗兽……」
接着缓过神来的锈发男想要从旁边一把夺过维茨手中的剑。
满脑子都是紧张和恐惧的锈发男此刻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如果这两人就这样一直互相争夺这把剑的话,两人最终全都会成为狮子前蹄的牺牲品。
所以,在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之前要尽快阻止他们。
「赫莱茵!看后面!!」
「后,后面……?!」
就在维茨即将抓住锈发男时候,昴叫出了在这局外的蜥蜴人——赫莱茵的名字,告知他身后危险将至。
三人中最胆小的他听到了昴的话惊慌失措地回头看,想要确定自己将被什么所袭击。
但是,身后什么都没有。昴只是想让他转身。
当赫莱茵胆战心惊,身体僵硬地回头看的时候,
「哇袄!」
赫莱茵那根从背后伸出的尾巴,在他转身的同时从侧面甩中了锈发男的腋下。在意想不到的干扰下,锈发男摔翻在地,维茨成功夺回了手中的剑。
就这样,那只狮子摆好了冲出的架势将目标从昴改为了维茨。
「快蹲下来!」
「切!」
维茨听到昴的声音后蹲了下来,与此同时狮子咬向了他的正上方。维茨扭曲着他那满是刺青的脸,钻到它的肚子下面,在狮子发动下一击之前把剑丢了出来。
「砰」的一声,被轻轻抛出的剑,落在了不由自主伸出手的赫莱茵手里。
「嗯?」
「……」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然,狮子将矛头转向了反应迟钝的赫莱茵。
完全不了解情况的赫莱茵抱着剑背对狮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狮子拉开了距离。
狮子毫不留情地紧追着他,试图发起攻击。
「趁现在,我……!」
在维茨和赫莱茵创造的这个机会之中,昴跑到了剑斗场的墙边。在他视线前方,有一个安装在墙上的小把手——拉杆一样的东西。
乍一看,剑斗场上只有着插在地面上的两把剑,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里还隐藏着这样的操纵杆。
「拉了这个,会发生什么呢!」
幼年昴扑向比他身高还要高的拉杆,将其使劲拉下来。被昴的体重拉下来的拉杆下降时,传来了沉重的声音。
齿轮啮合在一起,有什么东西开始咯吱咯吱地运动起来,脚下开始感到震动,感觉像是某种机械的东西在剑斗场正下方开始运转了。
就在机关触发时,昴回头查看剑斗场的情况——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伴随着巨大声响从地面升起的铁栅栏将剑斗场一分为二。
它如同墙壁一样,将圆形的剑斗场正好分割为两个半圆。如果能够好好利用的话,可以将狮子赶到墙的另一边。
但是——
「……」
但这一次,昴把它给赶错方向了。
狮子就位于升起来的栅栏跟前,栅栏的存在反而缩小了昴逃跑的空间。猎场缩小一半,相当于狮子的体型增大了一倍,它那张沾满鲜血的嘴巴里还叼着赫莱茵的尸骸。
「呃啊——」
不仅如此,锈发男惨叫着从狮子脚下翻滚过去。
就当栅栏要升起来的时候,他正好滚在了栅栏顶端。因此,被顶飞的他不幸掉到了狮子和昴所在的一侧。
相反,在栅栏的另一边,毫发无损的维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别、别过……!」
狮子抬起前肢,一脚将摔倒在地的锈发男脖子踢断。
锈发男的惨叫声如同冰层断裂般瞬间中断了,狮子无法越过背后的栅栏,便将目光转向昴。
眼前的狮子微微屈身蓄势待发,让昴汗毛直竖。
虽然剑在栅栏对面的维茨那里,但如果攻击不到自己的话,狮子似乎不会认为他有威胁性。
所以,它猛然冲向了昴。
「施瓦茨!!」
维茨喊叫着,每次在昴临危之际,维茨都会叫出昴的名字。
当然,是在他没有先死的时候。
昴也每一次都将临死前的一幕铭记下来。
「——再来!」
剑斗兽挥起利爪朝着怒吼着的昴的胸口刺去。
不到一秒,昴的身体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瞬间被拍成两半,意识灰飞烟灭——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伊德拉!栅栏要撑不住了!你那边剑怎么样了!?」
「拔不出来!太重了!根本不可能移动的了!!」
铁栅栏被狮子猛烈的冲击一下撞歪,之后狮子将身子拧向昴这边来。
听说即使是人,只要头能通过,一般狭窄的地方都能通过。虽然外形大不相同,但脸部感觉像是猫科动物的剑斗兽,可能会更容易穿过去。
在警惕着狮子、紧咬着后槽牙的昴身后,锈发男——伊德拉拼命想要拔出扎在地上的大剑,但无论多么用力,大剑仍插在地面之中纹丝不动。
在这剑斗场上四处寻找最终也只找到了两种东西——能够操控栅栏升起来的拉杆以及大小不同的两把剑。接下来就只剩靠货真价实的实力来取胜的决战了吗?
「少年!我该怎么办!?」
「不要害怕!你不是你那伟大父亲的继承人吗!?」
「没、没错!我才不害怕!」
伊德拉的声音变有些颤颤巍巍,但昴的话使他重新振奋起来。
伊德拉不是战士。他流落到剑奴孤岛是因为还不起债而沦为奴隶。
但是,他借钱的理由是为了守护父亲的家业将其继承下去。
伊德拉虽然不是战士,但他想做一个无愧于父亲的人,这才是他的本意。
「哦哦,哦哦哦!!」
这个没有才能去继承家业的不成器儿子,现在正拼尽全力想要靠自己的体重将大剑拔出。昴也跑到伊德拉身边,加上自己体重的力量帮他拔那把剑。
从栅栏对面逼近的狮子背后,被打败了的维茨和赫莱茵的尸体在地上滚动着。
已经几乎看不到任何胜算了——即便如此,伊德拉也没有抛弃昴独自逃跑。这是第一次他这么做。
「——!!」
「伊德拉,它来了!」
「我知道!」
铁栅栏由于狮子的破坏发出巨大声响,终于它挣出栅栏闯进了这边。
它长满黑色体毛的皮肤即使被破碎的栅栏划伤也不觉得痛,不,准确说是把这种疼痛归咎于昴这边,让这只狮子更有干劲地冲了过去。
「可恶……」
好不容易才从地上拔出剑尖的大剑,伊德拉又立刻硬将其扛了起来。昴从下面把手放在剑的前端顶着,用杠杆原理稍微帮助伊德拉去挥动这把剑。
如果昴把剑的前端从下面往上一推,应该会让伊德拉更轻松的去挥动它。
如果那把剑能砍中狮子。
「上——啊啊啊啊——!!」
「哦哦——!!」
昴和伊德拉合力挥剑,瞄准扑面而来的狮子的脸。
伊德拉以像是将背上的东西全部投出的气势一般将大剑向前挥动,在奇迹般的时机,稳稳地瞄准了狮子的头部。
然而——
「啊——」
剑斗兽用它的利爪将这一眼就能看破的攻击给弹开,迎面冲来的昴和伊德拉也随着大剑一同被打飞了。
被打飞的两人在空中挤成一团,就这么"亲密"的撞在剑斗场的墙壁上,变成了一坨肉块。
「咳。」
两人的血迹沾满了墙壁,无法区分——
「再……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愤怒,冲上头的愤怒,燃烧着昴的灵魂。
「其实我是因为吃不上饭而偷东西……只是想让你们觉得我是个危险的对象,也许这样就可以避免死亡……」
抚摸着满是刺青、几乎看不到原本肤色的皮肤,维茨如是说道。
这似乎是在为虚张声势的事道歉,但昴认为这是维茨在最后关头敞开心扉的证明。
「反正你们也想拿我当诱饵然后逃跑吧! 我……我再也不会被利用了!我已经受够被利用的滋味了!!」
赫莱茵转动着自卑的眼睛,哭诉般的对昴他们说道。
改变鳞片颜色这种能够先隐藏自己再逃跑的能力,想必以前的同伴们早已知晓。总是被强迫做最危险的任务,最后被同伴随意地当作诱饵,沦为了奴隶。
这种胆怯,是身边的人助长的,并不是赫莱茵的错。
「被信任的人欺骗,家业被其夺走,最后变成了奴隶。说实话我活下去的话也只会做傻事,不如在最后让我……!」
委屈和羞愧交织着,伊德拉咬破了嘴唇,如此哀叹道。
他并不习惯说谎,在最后的时刻还是道出了真相。说起来,从他到剑奴孤岛起就自称是名战士,说了这个过于牵强的谎言。
迟早都会暴露,果不其然,昴很快就将其发现了,虽然这是昴通过『作弊』得来的结论。
通过与卑鄙者、懦夫和骗子合作,在这『斯帕鲁卡』中生存下去——
「再来……!」「再来!」「再来!」「下次一定可以做到!」「再来一次……」「下次一定能……!」「下次可以的……!」「再来!」「下次的话……」「下次绝对——」「再来啊啊啊!!」
为了生存,却需要不断积累『死亡』,矛盾感正在不断叠加。
疼痛、痛苦、恐惧、艰难、想放手、想哭出来、想叫出来、想吼出来、想哀叹、想呼唤、想撒手、想拒绝、想懊悔、想放弃、不能放弃
要找出获胜的可能性。
要将藏着无限可能的死胡同全部突破、突破、突破、突破掉。
将前方的障碍逐个击破,让小小的身体跻身于未知的道路。
维茨死了,赫莱茵死了,伊德拉死了。
当然,昴也死了同样的次数,但他还是抬起头来往前走。
「巴斯,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对跟你一起上岛的孩子说的吗?」
「再来——!!」
面对轻率的提问,昴回以怒吼,尽管已经被死亡笼罩,但菜月昴并没有放弃。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何还不放手呢?
「我不会认输的。」
——因为昴一点也不想输。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哦?你刚才嘟囔了什么?」
「刚刚,我不是跟你讲到过一个很难对付的类型?即使能够削弱他的思维能力,老朽的术对这种原本就有坚定决心的家伙的削弱效果也近乎减半。而且这个术又会让身体变小,反而使他更加灵活,所以也不容易去杀死他。」
「——话虽如此,你再试想一下。如果真有即使身体和思维能力都被缩小却仍没有漏洞的人的话,你认为对这样的人施加『幼儿化』会如何呢?」
「啊,我知道,我知道。老朽也觉得世上不会有这种完美的人。但老朽是一个悲观的老头子哦,老朽会事先去思考最坏的情况,所以也会用最坏的手段去干扰对方,不是吗?」
「按照老朽的想法,用这个术出现最坏的情况就是刚才所说那样——缩小之后会变得更难对付的人,不是吗?」
「不仅是老朽,任何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就会逐渐学会放弃与妥协。如果这些东西从那种家伙身上消失了会怎样呢?」
「——非常可怕对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再来!」
这个结果过于讽刺了——
『恶毒翁』奥尔巴特・邓克尔肯『幼儿化』忍术所招致的危害,使菜月昴不仅身体变得幼小,甚至连仅有的智慧也都被削弱了。
逐渐丧失的知识和记忆将昴重新塑造成一个瘦小且脆弱的少年。
这个术的目的在于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要将其带来的威胁消除掉。
可以说是与不择手段取胜的忍者十分匹配的术了。
事实上,昴地记忆就像是被一层层剥去一样,重要的面孔逐渐感到陌生。
就这样,菜月昴回到了与他外表相符的,十岁左右的幼童时期。
十岁左右——回到了曾经,菜月昴被称为『神童』的时代。
「再来!」
曾经,菜月昴是『神童』。
实际上,是否拥有配得上天才这个称号的才华对昴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昴本人有着「我是天才」这种自我肯定感。
小时候的菜月昴自信满满,坚信自己无所不能,毫不怀疑自己。
他总是能吸引身边的孩子们,他坚信自己的手甚至可以触摸到璀璨星空。
「再来!」
随着年龄增长,昴的这种自我肯定感在现实中一点点被磨损,最终失去了它。
自己无论做什么总是最出色的这种感觉消失了,昴所拥有不再是万能感,只剩下无力感和焦躁感,仿佛曾经触手可及的群星现在被乌云所笼罩。
菜月昴个子越长越高,自信却渐渐消退。
「再来!」
突然闯入异世界的那一天,正是昴最能感受到失去自我肯定感的时刻。
在那之后的各种相遇、经历、对话、行动,让菜月昴渐渐充满了新的希望,并得到了别人认可,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即便如此,他仍然有一种「还远远不够」的感觉。
「再来!」
现在,菜月昴在那段时间成长中所得到的、所失去的,都将消失。
随着身体上的幼龄化,精神上的退缩,人本应变得更为软弱。昴在身体上确是如此——变得瘦弱了。但是,精神上又如何呢?
「再来!」
曾经,菜月昴是『神童』。
不知道失败的滋味,不知道放弃的无奈,不知道梦想也会幻化为泡影,不知道就算拼尽全力也会功亏一篑,不会为自己力量的不足而感到懊悔,不会为一筹莫展而感到叹息,不会为自己的一时赌气而选择放弃。
只是满不在乎的、没有道理地相信着自己的无所不能。
他是一个坚信自己能够成为世界中心、成为世界统治者的少年。
而支撑起菜月昴这种自我意识的,是那句魔法的话语——,
「果然是那个人的孩子啊」
这句话给昴注入了无穷的力量,解开了年幼的菜月昴心中的枷锁。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怨恨。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懊悔。比起想哭,他更想笑。
在这个他极其讨厌的国家,和这些并没有什么羁绊的伙伴们齐心协力,为了回到自己喜欢的人们所等待的地方,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所以,在这个时候,菜月昴他——
「再来——!!」
将以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以来的最强姿态,蹂躏那个基奴海布。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会失声。
原本身为岛主的古斯塔夫・莫雷罗为了营造『斯帕鲁卡』安静的观战氛围,命令这些剑奴们不能喧闹。
所以,异样的宁静笼罩着剑斗场可以说是某种必然。
但此时的寂静与沉默,并不仅仅是因为古斯塔夫的命令。
即使没有古斯塔夫的指示,也没人会在这时说话,因为他们被场上的鬼气压倒了。
「维茨!伊德拉!左右散开!赫莱茵,我知道你很害怕,但别逃跑!捡起剑,吸引它的注意然后扔出去!」
剑斗兽基尔提拉乌发出狂轰滥炸般的咆哮,在剑斗场上飞奔着。
这只被折断角,训练为『斯帕鲁卡』专用的野兽已经失去了野性的奔放,但对这些被称为剑奴的人类仍感到威胁。
因此,它率先瞄准持有武器的对手,排除危险性。
不过,由于它有只喜欢追一个目标的坏习惯,可以想象『合』中的各个成员可以通过互相传递武器来切换被盯上的目标。
不过,由于起初没看透这一点从而遭遇全军覆没的『合』也并不少见。
也可以说能够看透这点就证明有着一定的能力。
然而即便如此,这次的情况也实属罕见。
「哈哈哈!太棒了太棒了!已经相当努力了不是吗,巴斯!」
在所有人都失声的情况下,只有一个男孩在拍手为他们欢呼。
他将长长的青色头发扎在脑后,用笑容装点出可爱的容貌。少年连古斯塔夫的嘱咐也装作不知道,对在剑斗场顽强战斗的『合』给予声援。
虽然不知道他的声援是否有效果,但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剑斗兽攻击的四人,正挑战着『斯帕鲁卡』,继续着殊死的战斗。
他们并没有发动能够决定胜负的攻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场无聊的死对峙。
可是,这些人每次眼看着就要被杀死却又能逃出生天,和能够让他们做到这些事在不停指挥的少年,绝不会让人觉得这场对峙很无聊。
按照少年的指示,三个男人也是拼命行动。
当然,他们有不听少年指示的自由。但是,既然少年的指示多次从剑斗兽手中拯救了他们的生命,不知不觉间那份自由也被封印掉。
就这样,『合』以这位年幼的少年为中心,像是一个人一样形成了完美合作。
只能成为防守一方的原因,是绝望的战力差。
「你在看哪儿呢?」
在俯视战斗的剑奴们的心中,正燃烧着与这四人同样的期待。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愤怒,冲上头的愤怒,燃烧着昴的灵魂。
『死亡』堆积如山,全身被一层痛苦和恐惧笼罩,手、脚、内脏都蜷缩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次近距离看到得狮子脸、獠牙和被它吞噬的黑暗。
深不见底的恐怖向他袭来。但和这感情一起涌出的——是愤怒。
内心的懊悔使蜷缩起来的内脏和手脚再次振奋起来,菜月昴睁开了双眼。
为了能够一点点地接近胜利,再次尝试这个已经尝试过无数次的挑战。
为了向自己证明,我不会输。
「赫莱茵!把剑扔给维茨,然后去伊德拉那里!」
「可恶!真是莫名其妙!!」
匍匐在地上以极快速度奔跑的赫莱茵,把手中的剑扔给了维茨。他保持加速终于跑到了站在大剑那里的伊德拉那边。
维茨也踉跄接住了丢过来的小剑,昴瞪大双眼,准备指示下一步该如何逃脱。
「……」
咆哮着的狮子逮着赫莱茵穷追不舍,就在即将被抓到的瞬间,狮子就被拦在了隔成两半的圆形剑斗场的对面之中。
与此同时,伙伴们都位于安全的半圆之中。
这是挑战『斯帕鲁卡』以来,第一次全员都活着,而且站在了理想的位置上。
「维茨,准备好!伊德拉和赫莱茵也是!」
昴以喉咙吐血般的气势将任务抛给了三人。
也许昴并没有很完美的做出指示,但维茨还是拿起小剑和狮子正面对峙,伊德拉和赫莱茵也慌忙扑向大剑。
而昴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墙壁跑去。
「——!!」
一步、两步,在他以令人焦急的速度奔跑的同时,狮子在后面咆哮着。
就这样,狮子以爆炸般的气势从地面蹬起,向手握利剑的维茨冲了过去。
朝着维茨径直地,笔直地冲了过去。维茨虽然握着剑,但如果被那种不可阻挡的气势撞上,根本无济于事。自己将会被一击毙命。他很清楚这一点。
但这些人中只有维茨有胆量和狮子对峙到最后一刻。
「啊,啊啊啊啊——!!」
狮子那张臭气熏天地嘴、长着利剑般獠牙的嘴,多次咬碎昴和其他三人的嘴,正朝着举着剑摆好架势的维茨冲去。
就在维茨的生命即将被其夺走之际。
「去吧——!!」
在狮子触碰到维茨的瞬间,昴用自己的全部体重拉下拉杆。
紧接着,齿轮转动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冲上去的铁栅栏从正下方打穿狮子的面部。从颌下传来的巨大冲击,将狮子张开的大嘴强行闭合。
飞奔中的狮子就这样撞向了铁栅栏,维茨直到最后一刻终于把敌人吸引过来,面对巨大的冲击波,维茨不禁「哇?!」了一声然后被冲击波震飞。
铁栅栏被冲击压扁,狮子的头从弯曲的栅栏中挤到昴这边。面部受到重击的狮子前脚挠地,似乎要振作起来再次攻击将铁栅栏击破。
但是,昴不会让它得逞。
「伊德拉!赫莱茵!」
「哦哦,哦哦哦!——」
「惹啊啊啊啊!!」
伊德拉和赫莱茵跑向铁栅栏,顶替被震飞的维茨,这两个人手里握着的是一把非常重的大剑。
这把武器仅凭一个人谁也无法使用,但,并没有规定说必须单独去使用它。
也没有规定不能两人一同扛起它砍向不能动弹的敌人。
「……」
两人扛起大剑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将狮子伸出铁栅栏的脖子砍落下来。大剑砍入粗壮的兽首,狮子的尖叫声如同空谷传响。
尽管断裂的脖子喷出大量血液,狮子还是如同抗拒死亡一般原地发狂。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给我结束吧——!!」
赫莱茵和伊德拉嚎哭一般喊叫着用尽全部的力气使在大剑上,让刀片更深地埋在狮子的脖子中。若是保持这种气势直到斩下狮子头颅,那么大家期待已久的胜利时刻就会到来。
一次又一次,被那只爪子和獠牙打了一遍又一遍地拍打挣扎着——。
「 ------!」
「啊?!」
「你们两个!?」
只差一步就能砍下那颗巨大的头颅,但是,狮子也一样不想被杀死。
尽管头上插着一把大剑,狮子还是强行扭动身体将右前肢伸进栅栏另一边。那只前足,拍中了正抓住大剑的两人身体。
只听两人发出一声惨叫,赫莱茵和伊德拉摔在地上向远处滚去。
不知道这一击使两人受了多深的伤。
不过,此时扑向那把大剑比扑向倒下的那两人更重要。
「我会让你跑掉吗!」
事已至此,昴不会让这只狮子趁虚而逃,他立刻扑向大剑剑柄那里。但他太轻了。对于现在的昴来说自己的体重太轻了,无法代替赫莱茵和伊德拉两个人。
虽然大剑插得很深,但狮子就像是报复昴一样挥动了前肢。
和刚才的两个人一样,即将被前足拍中的昴也要——
「休想得逞,你这畜生……!」
他的前足被挥舞下来的小剑钉入了地面。
刺下剑的,是刚才被冲击波震飞的维茨。咬紧牙关,面部刺青扭曲着的维茨用尽全力,用剑封锁住狮子的前足。
然后——
「在这里睡觉,还配得上战士之名吗!」
「给我去死吧,混蛋!」
重新站起来的赫莱茵和伊德拉二人,扑向悬挂着昴的那把大剑。
三人份——两人和半人份左右的力量使大剑深剜进狮子的脖子。维茨也用小剑封锁住它的前足,『合』的四人齐心协力欲斩狮首。
狮子咆哮着大幅度扭动着它的身躯,铁栅栏因为激烈地晃动而吱吱作响。
对昴他们来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取胜了。不能输、不想输、绝不认输,昴咬紧牙关,拼命抱住大剑。
即便如此——
「……」
「呃啊啊啊——!!」
狮子拼命摇头,用巨大的头颅将昴他们甩飞。
狮子将这些抱住大剑的人甩下来,三个人——不,包括维茨在内,四个人都咕噜咕噜滚落在地上。
正如字面意思那样,此时的昴已经用尽了全力,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我必……须要站起来……」
必须要站起来,必须再一次扑向那把大剑,将狮子斩首。
明明脑子里这么想,身体却不听他使唤。不仅是昴,其余三人似乎也是一样的情况。
已经战斗了这么久,到头来最精神的还是狮子。
「……」
狮子微微抬起那只被大剑砍下一半的头颅,低声咆哮着。
它的声音与其说是微弱,不如说是把怒气积累到了极限。当然,昴他们的攻击是有效的,但并没有达到让这只狮子力竭的地步。
「可恶……」
一次又一次地拼尽全力,明明这次只有一步之遥了。
还是没能做到,明明是用尽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才走到这一步的。
所以,接下来他不会输。
「下一次,绝不……」
昴发誓,一定要更早地到达同样的节点。
狮子根本不顾昴发了什么誓,只是挣脱铁栅栏用它那只未受伤的前足朝着昴拍去——
「失礼了。」
下一秒,狮子粗壮的头颅被一击斩飞。
「啊?」
眼看着死亡即将到临的昴,呆呆地瞪着死去的敌人。
被砍的头颅落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慢慢地,狮子的身体也横倒在地。造成这样结果的,是深深扎在狮子脖子上的那把大剑。
像是突然袭击一样,天上掉下来一个小影子踩着大剑一下将其推了进去。
于是,狮子的头颅被砍飞了。
而做出这种四两拨千斤之事的人——
「那个……我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呢?」
只见平时那张没什么表情,现在却挂着一副为难样子的少女——坦萨站在那里。
面对脱下和服只着汗衫的少女抛来的疑问,昴微微叹了口气。
他什么也回答不出来。不过转头一看,除了昴的其他三个人,似乎也都死里逃生,各自捡回了一条命。
也就是说——
「到此为止!恭喜你们在『斯帕鲁卡』中成功生存下来!!以本官的权限,将接受诸位成为剑奴孤岛的一员!」
响亮、雄厚的声音高亢地响起,古斯塔夫宣布这场战斗的结束。
顿时,原本应该静静注视着战斗的观众们——不,剑奴们都站了起来,齐声为昴他们的胜利欢呼叫好。
「干得好!」
「真了不起!」
「挺能干的嘛,小家伙!!」
在这些激动的呼声中,古斯塔夫四臂交叉,一言不发。
昴在欢呼声中,猛然瘫倒在地。战战兢兢靠近的坦萨盯着昴那张脸。
「对不起,你是……」
「菜月・施瓦茨。」
「欸?」
原本就有圆滚滚眼睛的坦萨,此时眼睛瞪得更圆了,昴躺在地上对着一脸惊讶的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接着说:
「首先,我叫菜月・施瓦茨,请多关照。虽然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说……」
「嗯,但是?」
「在这之前……让我先稍微休息一下吧。」
虽然对此时歪着头的坦萨来说有些不礼貌,但昴也已经撑到极限了。
绷紧的那根弦被切断,沸腾着燃烧灵魂的那股热量也随之褪去。当然,他对这里发生的事的厌倦感仍存于心中。
尽管如此,他也顺利地在『斯帕鲁卡』中活了下来。
「拜托了……让我先睡会儿。」
昴的意识就像被吸入黑洞一般瞬间中断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眼下,古斯塔夫对这个在剑斗场上成大字躺着的少年眯起了眼睛。
可以说这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且结果出乎意料。
万万没想到,那个少年竟如此天赋异禀。
「啊,他很厉害吧,古斯塔夫先生。把巴斯捡到岛上真是太对了,没把他扔掉真不错!我这次立大功了,不是吗?」
「……赛格蒙特。」
在古斯塔夫陷入沉思之时,塞西尔斯随心所欲地向他搭话。
面对手挽着手拖着后脑勺的少年所说的话,古斯塔夫用两只右臂揉着自己的额头和眉心;
「你的说法有些道理,你早料到这一点了吗?」
「我早就对此有所期待哦?我想要是这样就好了,结果还真是这样。感觉就像是被自己相信之物所拯救一样!」
「……你会把自己的生命下注在这种不确定的赌局之中吗?」
」——?嗯,会的,怎么了?」
塞西尔斯扭了扭脑袋,露出诧异的表情。
就仿佛听到了不能理解之事一样。
如果被他拉上岛来的两个人——施瓦茨和坦萨派不上用场,他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替那两个人负责,但塞西尔斯表现得如同没说过这些话一样。
「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对吧?在我看来,这只是向你提出一个很好的提议,因为我不会在这里无所作为地死去的!」
「你的道理我无法理解。还有,你在最后的场面做了什么?」
古斯塔夫对挺胸而笑的塞西尔斯提出了疑问。
最后一幕,在赌上自己性命进行的『斯帕鲁卡』正酣之时,塞西尔斯只消失了一次,也只消失了很短的时间。
如果想想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能大致想象出一二,
「你去叫醒那个女孩了吗?」
「真讨厌啊,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问了。本来『合』就是五人一组,那个孩子不起床的话人数就不够,这么说的不就是古斯塔夫你嘛?反过来也就意味着,如果她起来了可以随时加入战斗,对吧?」
塞西尔斯闭着一只眼睛,抬头看着身高差巨大的古斯塔夫,沉思的他似乎还想反驳些什么。
「现在要取消资格吗?这次的『斯帕鲁卡』被发现了作弊之类的。」
「——。这并不构成违规。皇帝阁下也会为伟大剑奴的诞生而高兴吧。」
「哈哈,虽然只是我的个人看法,皇帝阁下貌似也不是一个正经的人啊!」
「不准侮辱皇帝阁下。不能再有第二次。」
古斯塔夫用严厉的声音叮嘱他,塞西尔斯耸耸肩,适当回避了一下。这一幕让古斯塔夫从鼻子里呼出了一口气,他重新看向了剑斗场。
头号功臣施瓦茨和他的三个队友被古斯塔夫的部下抬走。接下来他们应该会在治愈室里接受治愈者的治疗吧。
那个看起来冷淡的少女也暂且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让『合』的所有人都生存下来了吗?」
虽然能达成这样的结局五个人缺一不可,但谁是最大的贡献者则不言而喻。
没有忽略剑斗场上准备的装置和武器,并关注着处境相同的同伴们,观察敌人的动向,抓住每一个细节。
看到这样的结果——
「看吧?总感觉一个伟大的故事马上就要开展了,不是吗?」
面对得意洋洋地征求他同意的塞西尔斯,古斯塔夫觉得回答什么都不对劲,于是严肃地把四只粗壮的手臂默默搭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