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话语、用心意、用拳头』


「——诶?」

一瞬间没有明白爱蜜莉娅说了什么,昴呆滞的声音发出了疑问。

爱蜜莉娅看着目瞪口呆的昴,好像要把自己的想法具现化似的,

「昴会这样为我着想,为我行动,让我非常高兴。十分十分可靠,我也十分十分依赖着你。……但是像这样找逃避的道路,不行。」

「说、说不行……这样强加的片面判断!」

「决定发起挑战的是我。我有着不得不去的地方,和通往那里不得不经过的关卡。现在我为了跨过它不得不作出努力。这种事情,我不想为自己辩解。」

昴在双唇紧闭,眼眸中立下决意的爱蜜莉娅面前像是被冲击痛打一样。

她毅然的脸庞上满是强烈意志的闪耀。那并不是需要昴不伸出手来,拉着她前进就止步不前的软弱少女的身姿。

为何,为什么。心里满是疑问,昴摇着头,

「爱蜜莉娅,的这份觉悟,我觉得很了不起。但是,那份『试炼』和你太合不来了。对胜算为零……胜算渺茫的战斗发起挑战,我不能认为那是勇敢。」

「……果然,你认为胜算渺茫呢。」

「……」

说不出什么弥补的话,昴陷入了沉默。爱蜜莉娅则是苦笑着,眉梢微垂,一副率直接受对自己的评价的样子。

在这瞬间竟然说不出什么鼓励,昴真觉得自己愧于为人。

「至少,等到我找到线索再说吧?只要有时间,我一定……能促成更好的状况。这样的话,爱蜜莉娅也能更安心地……」

「不,不行哦,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明白。——那个墓所的『试炼』,是没有什么近路的。」

「——」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呢。但我明白。就算花了时间,准备挑战的我如果不做好心理准备,就也会得到相同的结果,这我知道。」

「啊……」

说不出否定的话。

虽说她不可能如此详细地知道『试炼』的性质,但关于爱蜜莉娅所感知到的这一规则,昴也只能持相同意见。

『试炼』的内容,和它的性质,无论多少次重复挑战不会变得缓和也不会变的艰难。同样的条件,同样的内容,迎接着挑战者。『试炼』的性质不变,而根据挑战者的内心得到不同的结果——听起来很像是艾姬多娜喜欢的。

对于爱蜜莉娅能看破自己说出的安慰话,又能超乎想象地把握住『试炼』的本质,昴感到吃惊。

然而,即便如此昴仍然想要组织话语,

「呐,昴。——昴,为什么想要帮助我呢?」

「——」

抢先抛来的提问,是以前也被问过的,拥有重大意义的问题。

为了能够回答这个问题,昴经过了多少拼尽全力的时间呢。为了能够传达到这个答案,又跨越了多少的苦难呢。

所以,面对同样的问题,昴能够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作出回答。

「我想要帮助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的全部。」

「——嗯。嗯。我知道。毕竟昴最喜欢我了呢。」

「——」

「昴的这种心情,让我十分高兴。十分可靠。我也十分依赖着它。昴只要这么看待着我,我就一定能尽可能努力。」

手抵胸口,赧然闭目的爱蜜莉娅。

将一切的心意注入其中,她以「所以说」继续,

「所以昴不要死脑筋地想要去做些什么。昴只要看着我,我就能够努力。如果你想为我做些什么,想要听我的任性的话,那就在我的身边吧。我想要,让你在我的背后支持我。」

「爱蜜莉娅……」

「犹豫不决的时候,如果有背后伸来的手,我一定能站定脚步。像这样摇摆不定的时候,希望昴在我身边。」

「——」

「一直走在我前面,为了让我不摔倒而把石头移开,为了开辟道路将密林斩开,这样拉着我的手前进——谢谢。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会拖拖拉拉地越来越依赖昴的吧。我,有点吊儿郎当的呢。」

「吊儿、郎当……」

想要恢复往常的对话形式,却说不出什么话。

昴无法控制内心喷薄而出的情感。那是无法用言语表达,也难以理解的「那个」吗。但是,为了自己的感情不被强烈地主张着自己存在的「那个」悉数侵扰,昴紧咬牙关与爱蜜莉娅对视。

「撒娇任性,一直都是这样撒娇……所以说,这次我想不这么做,自己尝试一下。虽然失败的话,昴和大家都会为我担心,这点也让我有些在意……为了避免这样,我会尽早地通过『试炼』的。」

爱蜜莉娅对着无言以对的昴露出了坚毅的笑容,

「请在这样努力的我的身边,看着我这份努力。——那是,我想让昴做的一切。」

「——!?」

飞快地跑着,内心也急躁无比。

像是要飞过难以立足的斜坡般地奔跑着,枝条擦过脸颊留下疼痛的擦伤,即使不断地摔倒,只要还有口气就继续跑着。

「——!!」

吼出不成声的声音,简直要将喉咙撕裂。从黑暗中密布的绿叶缝隙中抬头望天,凝视着澄澈空气中格外闪耀的蓝白满月和漫天星光,大喊着。

——就这样想要从身体里将那被称为愚蠢的愚蠢尽数吐出,想要把一切化为空壳。

——最后看到的爱蜜莉娅,寄宿着强烈决意的微笑在眼前挥之不去。

那份微笑,那份宣告的觉悟,和昴自己的错以为。和这些交织在一起,昴好不容易明白了内心焦躁不安的膨大感情。

正是明白了这份感情的真实面目,昴才会坐立不安,和爱蜜莉娅道别后立刻,冲动之下冲入森林,如同野兽般四出奔走。

不允许自己站着,不允许自己入睡逃避,一想到爱蜜莉娅就会喷涌的感情——这种感情,人们称为『羞耻』。

羞耻支配了昴的全身,不允许昴立定。

「我……我……!」

太蠢了。真的真的,无可救药的蠢。

罗兹瓦尔把爱蜜莉娅称为「那个」的时候,昴血气上涌极力辩驳。面露凶相大声吼着,不允许侮辱、贬低爱蜜莉娅的话语和态度。

在这次交锋之后和爱蜜莉娅相会,表明了自己想要为她代劳的心意,然后被拒绝了,才第一次注意到。

——最不相信爱蜜莉娅的觉悟、决意、能力的,就是昴自己。

自己想着必须要守护她。不想让她留下痛苦的回忆和悲伤的感情。

昴以这样的名义为幌子,为了让爱蜜莉娅不受苦难而反复思考着。为了代替她『试炼』,自己发起挑战,如果不行就寻找不经过『试炼』的捷径,如果连这都不行——最坏情况下,就算是逃离『圣域』的时限——大兔,只要想方设法处理掉就行。昴就这样满脑子都想着,从各种方面考虑着不让爱蜜莉娅面对『试炼』就能完事的方法。

昴依靠这种自以为是的庇护欲望,为保护爱蜜莉娅而出谋划策的时候,爱蜜莉娅却也独自在深夜坚定了她自己的觉悟和决意,不逃避『试炼』而选择正面面对。

明明她只是想要昴支持她的这份觉悟。

绝非他人,菜月・昴才是最看不起爱蜜莉娅之名的少女。

「——!」

注意到这一点的瞬间,昴被不可抑制的羞耻狠狠揍了脑门。

爱蜜莉娅想要昴的回答,然而昴含糊地回应了两句。她面露担心,昴却举着手像是逃跑一样地离开了。然后他就踏入了这片森林,变成了这副样子。

曾经在王都,昴也因为同样的狂妄而伤害了爱蜜莉娅。

浑然不知爱蜜莉娅的想法和觉悟,自恃着刚获得的权能,没有将自己刚愎自用的真意传达给她,造成了爱蜜莉娅与昴的别离。

有了那件事,昴才确立了自己对她的心意,和自己心意的展露方法,他才能像这样站在这里。

——然而,昴又一次做错了。

代替爱蜜莉娅受伤,替代她承担困难,为爱蜜莉娅开辟道路。

昴即使以此在爱蜜莉娅面前自夸,也不会向他人炫耀。这种做法和以前比起来虽然看上去有所长进——本质上,却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将对她的伤害巧妙地隐藏起来了而已。

只是心怀将负伤作为炫耀的资本的傲慢而已。

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强加给爱蜜莉娅这样的想法,然后又宣称这种做法的正确性。这样的姿态没有任何改变。

「我……我……!」

断了气,大声喘着抬起头的瞬间,一根粗枝打上了昴的额头。因痛后仰的一刹那,脚下踏空的感觉也随之而来。

背后的冰冷的大地似乎要吸干一切热量,气喘吁吁的同时昴直直抬头向天。树林的空隙间豁开一个口子,让他可以看见夜空。

没有路灯的这个世界,刺痛肌肤的清澈大气中,星星耀眼地闪烁着。在满天的星空下,昴被不认识的星座所包围,溶解在了由自己的渺小、看不见前程的不安、和有形的恐怖组成的感情漩涡中。

突然疲劳袭来,意识也不能留存了。

狂乱的时间。不仅是肉体积累的疲劳,精神上积攒的各种疲劳也将昴慢慢拖入黑暗。

『死亡回归』。魔女的茶会。罗兹瓦尔的真意。还有自大的自己,和决心独自前进的爱蜜莉娅。

在这样的想法中,昴自己究竟怎么做,答案才会——

「嘛,竟然成了这副样子。」

从睡眠中苏醒的昴,最早感到的是肌肤贴身的寒冷和掷来的声音。

眼皮因冰冷的日光而颤抖,昴睁开眼睛面露不快。在树林中一眼看到了太阳,渗出眼泪的同时昴也准备起身,

「痛……痛!」

发出了关节扭动的声音,昴的喉咙因疼痛发出呻吟。

在坚硬地面上睡着的身体,伴随着土和空气的冰冷,也变得僵硬了起来,想要活动关节时就会传来钝痛的抗议。

「不知道你在搞什么,不过老子可不建议你睡在这种房顶都没有的地方。至少有着‘有了屋顶和床,再有嘎乌兰就能活下去’的说法。」

「嘎乌兰是什么……不,比起这个。」

摇着头,昴向上看着抛来粗暴声音的人——低头看着坐在地面的昴,发出犬齿磨牙声的加菲尔。

同时意识的苏醒也逐渐到来,昴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身陷这种境况。

「这样、啊。……昨天,我那样睡着了……」

「早上日常巡逻的时候,你小子的臭味从森林里传来,就让我觉得奇怪了。躺成那么个大字,说不定被谁趁机暗算了都不知道。」

「如果有力候选人的你都没这么做的话,谁都不会做的。……现在大概几点了?」

手摸着额头,昴稍稍摇了摇沉重的头,询问起了加菲尔。加菲尔则是「哈」地哼了一声,

「你不用这么着急,现在确实还是早饭时间前呢。起来的大概只有早起的老头老太们,还有你和我。」

「这样的话,因为我失踪该不会引起骚动吧。……在此之前不回大教堂就麻烦了……不,在此之前……」

如果夜里昴没有回去,有可能早先回去的奥托就会心生怀疑有所动作。就算这本身没什么问题,昴也想尽量避免不安在阿拉姆村的难民间扩散。问题已然堆积如山,再因为自己的不慎引发不和,对昴来说是决不能容忍的禁忌。

「……和昨晚比起来,你的脸色变化大了去了啊。」

「啊?」

想要手扶身边的树干而起身,转着头的昴被加菲尔投来了这么一句话。回过头去,他使劲挠着自己的金色短发,

「和昨天那种,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保持着从容的脸,今天的你小子,怎么说……倒是一副清爽的样子啊。」

「——」

「切,好像也有点不一样。可恶,表述不出来……喂,笑什么?」

「哈,哈哈……」

昴听了加菲尔的评价,手摸向自己的脸颊。然后觉得自己的嘴角也松动了起来,从嗓子里面发出了震颤一样的笑声。

一开始虽然是低声闷气的笑声,后来却慢慢大了起来,

「哈、哈哈!我,一脸清爽?这样啊,原来看起来是这样啊!」

「什么啊!有什么好笑……」

「相反,加菲尔。完全,相反。」

「啊?」

克制住笑的冲动,昴指向了加菲尔。

然后,

「才没有清爽呢。我现在心里还在砰砰响着,说实话,现在都要炸裂了一样呢。想要做的事被全数否定,不得不做的事和竭力去做的事都事与愿违……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都不明白了。」

「——」

「真的明白自己走投无路之后,反而能笑出来了呢。想要做的一切全都不行的话……又要从头来过了吗。」

无力地自言自语着,昴耷拉下了肩膀。

如果最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误的话,之后堆砌上去的一切思考就都是错的了。

明明必须找到问题解决手法的期限正在逼近,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算式竟然从最初开始就错的一塌糊涂,昴忽觉为时已晚。现在更是束手无策了,重新面对的诸多问题,只能认为是连解法都没有告知的难题了。

加菲尔则是因为不知道对消沉中的昴说什么,皱了皱鼻子。就算问他,估计也不会得到明确的回答,姑且就当他是单纯的嫉妒吧。

互相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在这时。

「——怎么做才好,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

不意间,上方传来了一个声音。昴惊慌地回过头去。而和昴一样抬头望去的加菲尔却毫无惊讶,估计是他已经觉察到气息了吧。

回过头看去,目光落在了从树林的空隙中走来的,

「……奥托?」

「嗯,早安。是我。」

脚踩枝条发出着干脆的声音,奥托脸上堆着有些假的微笑向这里走来。他的突然出现让昴翻了翻白眼,加菲尔则是小声咂了咂嘴,

「话说在前头,老子也是刚才才看见这小子。不是忘了老哥你和他说了起来。」

「我才没有那样怀疑你。菜月先生也是,没什么大碍就好。——比起这个,能不能听听我的请求呢?」

「……说吧。」

「能不能让我和菜月先生两人独处呢。我有话想说。」

在搞不清状况的昴面前,奥托和加菲尔则是一副明白的样子互相交谈着。对于奥托最后的申请,加菲尔咬了咬牙,然后瞥了昴一眼,

「别做什么奇怪的事。」

只留下了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加菲尔踩着草,穿过森林返回『圣域』了。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昴用舌头润湿着嘴唇,

「好像,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和加菲尔谈过话了呢。」

「在菜月先生忙乱不堪的这段时间里,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呢。我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和这里的人们,还有难民们加深了交流……嘛,那种事情现在无所谓了。」

为了回答昴的疑问,奥托摆着手中断了话题。他的双眼凝视着昴。不,以「凝视」而论,他的视线也都太强了。那已经是达到了「盯」的地步的视线。

「干嘛啊……」

那种让人不舒服的视线下,昴含糊地说着话,发出了细弱的声音。听罢奥托只是叹了口气,

「事由,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我还是听说了。菜月先生,好像还真是走投无路了呢,各种意义上。」

「——」

「详细之处,因为我被排除在外没法了解呢。无路可走了吧?还说着「怎么办才好」之类的泄气话。」

「那,怎么办。……你刚才说,你知道怎么做才好吧。」

听着奥托有些讽刺的声音,昴提及了奥托乱入时最初的发言。

奥托闯入昴与加菲尔之间的沉默时,确实是这么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

「你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我知道。很简单的事。」

「简单……」

「想知道吗?」

这种口吻让昴不禁有些火大。

昴这么困恼,落得如此难看。然而对方却对着自己说着如此逆耳的话。

「当、当然了!别开玩笑了!连你都知道的事,我早就……」

「既然如此,我也有准备。」

「准、准备?」

「是的。首先请慢慢,深深地吸一口气……」

向这里比划着手,奥托以手示意让昴深呼吸。就算不明所以,昴还是遵照指示整理了呼吸,闭上眼睛张开了肺——

「——!?」

下一瞬间,猛烈的冲击打向昴的侧脸,昴顿时倒在了地上。

都没做好准备的摔倒,让昴的脸重击在了地面上。昴回头张望,看着周围发生了什么,视线才捕捉到了挥舞着拳头的奥托,才注意到了自己被打了。

然后憋着气的昴面前,奥托握紧变红的拳头说道,

「在朋友面前耍威风还是算了吧。菜月・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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