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人 VS 魔女』


「——我也和你一样,是个不成器的姑娘。」

阿尔德巴兰永远不会忘记『魔女』说出这句话时那抹忧郁的神情。

他不禁这样想着。

连这样一位一张脸仿佛把世间万有的规律尽收眼底、态度好似将知识的根须延展至世界每个角落、举止间像是通晓森罗万象的『魔女』,竟也会有想要哀叹自己力有未逮的时刻吗。

「当然有。要说的话,你的存在……你现在会是这个样子,本身就像是在证明我还不够。」

被这么一说,阿尔德巴兰心中五味杂陈。

对阿尔德巴兰而言,这位『魔女』的存在分量极重——虽不愿承认,但确实伟大。尽管几乎没有可供比较的对象,可不论拿来同什么相比,她的存在感都大得惊人。

听她自称不成器,阿尔德巴兰并不觉得欣喜。

只是,若非那样的自我认定,阿尔德巴兰与她也不会有如今的关系。倘若『魔女』身处一个无需承认自身不成器的立场——

「那时候,不过是我和你都待在各自本该待的地方而已。把心思放在没有那样发展的未来上是自由的,但不巧你抽中了最坏的命运。抱歉的是,这对我而言却是侥幸呢。」

那种故作恶相的说法里,仿佛等分掺着『魔女』式的幽默与『魔女』式的真心。究竟如何,其实并不清楚。

一向扬言自己不懂人心的『魔女』,她的本心对与她相处已久的阿尔德巴兰而言也依旧暧昧、难以捉摸。

然而,若『魔女』的说法属实,那就有些奇怪了。

毕竟,眼下的境遇对阿尔德巴兰来说,似乎正值运势最坏的星象,可阿尔德巴兰却不曾把与『魔女』共度的日子当成不幸。

确实,他曾以『试炼』之名被迫体验被杀百万次,也即便他厌恶并拒绝,仍被人以自己不喜欢的名字呼唤——这样的环境无论如何都同常人的幸福相去甚远。

「竟能在与一个不成器的『魔女』的生活里发现价值,你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是句既自嘲又嘲人的复杂低语。

然而,其中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温柔回响,阿尔德巴兰并未错过。

即便渺小、即便容易混淆、即便难以分辨的情感,『魔女』身上也确确实实存在。去寻找足以让人相信这一点的痕迹,是阿尔德巴兰的嗜好。

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也许不过是一厢情愿或误解。

重要的是阿尔德巴兰如何感受;『魔女』的真意属于『魔女』。——于阿尔德巴兰而言的真相,属于阿尔德巴兰自己。

「能这样干脆地割舍的姿态,真是很相像呢。果然,所谓影响不容小觑啊。」

『魔女』眯起黑色的眼眸,指尖拨弄着额前的白发,如此说道。

那是『魔女』隔着阿尔德巴兰望向某人,又看着映在阿尔德巴兰眼中的自己时,低声吐露的述怀。

影响,当然会有。无论是出身,还是成长。

于阿尔德巴兰如此,于『魔女』亦然。

不成器、不充分、不完整。——那对『魔女』而言,是应当蒙羞的过去吗?

正因如此才有与『魔女』共度的日子——这样想,是诅咒吗。

若要说还有一件可以肯定的事——

「——阿尔德巴兰」

在阿尔德巴兰的十年,与对方而言跨越四百年的熟悉光景中重逢之时,他所目睹的『魔女』—— 不,『强欲魔女』的身影,否定了那日她所言的拙劣之处。那一刻,阿尔德巴兰尝到的,是难以承受的失落与绝望。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咔哒咔哒地用指尖拨弄着黑盔的金属扣,阿尔德巴兰俯瞰着局势。

眼前,几乎令人感到神圣的巨大冰之锚矗立,而以其为标记整齐列开的阵容,正堂堂与阿尔德巴兰对峙。

与之相对的是以菲尔奥蕾——不,以菲鲁特为中心的一队人马。对于她们竟能在此齐聚的意义,阿尔德巴兰并未刻意追问。

不问也明白——罗伊和亨克尔败了。

倒不至于连『阿尔德巴兰』都输了吧;可既然『龙』没有赶来,看来连『阿尔德巴兰』也不知被什么办法牵制住了。

老实说,虽说有『权能』和『不杀』两重束缚,可在打倒了『暴食』的大罪司教之上,连『神龙』都做了对策,实在超出想象。

究竟备了什么计策,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回答吧——

×××

——二百四十六。

「不管怎么说,魔女因子这回事,你的觉悟也未免下得太过头了吧,佩特拉小姑娘。」

「——」

被阿尔德巴兰这样正面一针见血地指出,菲鲁特等人之间顿时绷紧了气氛。

其中脸颊绷得最紧的,当然是被点名的佩特拉本人。对她们而言,佩特拉的权能是王牌,是最高机密。

实际上,这一方针也确实已经在全员之间明确共享。

可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猝不及防的一刺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对阿尔德巴兰的追问,众人都竭力收拾表情与心绪,但只要视线或心神哪怕有一点点波动,他只需顺着那把矛头反复试探追索即可。结果,顺着那细微反应追到的尽头,赫然就是阿尔德巴兰想要的答案。——只是,答案竟会是吞下了魔女因子的佩特拉,这一点也确实让他大吃一惊。

「按我原先的设想,读了那个的佩特拉小姑娘或梅莉小姑娘,本来就不可能再回到战场上的。」

在普雷阿迪斯监视塔里将菜月・昴与碧翠丝封禁的阿尔德巴兰,击退加菲尔和艾莎之后,没有对佩特拉她们下手,而是选择放她们离开。

那不仅是因为没必要清除她们,更是为着后续而预先布下的一步棋。

要拖住莱因哈鲁特,非得让『嫉妒魔女』现身不可。

作为引发其现身的触发器——让人去阅读菜月・昴的『死者之书』的人选——阿尔德巴兰将目光投向了佩特拉她们。事实上,阿尔德巴兰与莱因哈鲁特的战斗因『嫉妒魔女』的闯入而被迫中断,计划中最大的障碍也由此被清除。

然而——

「……光是随便读谁的一册都可能把人读到精神崩溃,你居然还挺过了菜月・昴的『死者之书』?」

并非没有先例。——阿尔德巴兰对此的心里有数多得过头,可即便如此,他仍无法相信别人也能重复这一点,这便是『死亡』这一概念的绝对性。

在某些情况下,菜月・昴的『死者之书』甚至是足以用来击倒更强者的王牌级特级咒物。能不被那本书折断心志的人,绝不会多。

「……算了,小看别人是我这家伙的坏毛病。」

不管阿尔德巴兰怎么想,事实是,佩特拉此刻就站在这里。

她不仅没有被阅读『死者之书』的冲击击垮心志,甚至为了阻止阿尔德巴兰,不惜染指将魔女因子寄宿于身这般的暴举。或许,正是读过『死者之书』的经历,才把佩特拉逼到那般境地。

『——谁也赢不了我亲手造就的你哟』

在脑海中掠过的『魔女』的话语,是为了让阿尔德巴兰振作,绝不是让他自得忘形、反被绊倒的东西。

若是曲解了这句话,阿尔德巴兰这一次就会真的失去『魔女』。——那位沦为『强欲魔女』、将那确实存在过的心真正遗失了的『魔女』,这一次,的的确确。

「——归根结底,命运还是不能指望别人来替我决定。」

把心头涌起的感伤随一口深呼吸沉入胸腔深处,阿尔德巴兰抬眼向前。

敌强、障碍多、无同伴、无可夸耀——即便如此,仍决定前行。

刹那——,

「——哦哦哦哦!!」

——怒火熊熊的金虎之刚拳,悍然轰在阿尔德巴兰的脑袋上。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神啊、佛啊、欧德・拉格纳大人啊~ 我发誓此生再不与喜庆之事沾边。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总计六十一人。

这正是货真价实的——在与『暴食』罗伊・阿尔法德分出胜负之后,为了与阿尔的最终决战而重新编组的『阿尔德巴兰之刃』,亦即爱蜜莉娅阵营与菲鲁特阵营的总力。

在那场激战刚刚结束、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就被再编成的队伍里,竟还能有这么多人留下,佩特拉不禁满怀感激与敬佩。可这绝不是在贬低那些没能跟上重整队伍的人。

「奥托和梅莉,不能再让他们胡来了。」

正如幻影・菜月昴所言,奥托和梅莉——两人都在与『暴食』的战斗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然而,『记忆』被吞噬的奥托自不必说,为了阻止黑蛇而过度动用加护的梅莉也消耗严重,退出前线已是必然。

不止他们。罗伊在最后关头祭出的底牌,那让人反复咀嚼过往痛楚的『暴食』权能,也把不少人的精神磨到了极限。与肉体的伤不同,心灵的磨损就算有佩特拉的『压缩』也不可能轻易恢复。尽管如此,梅莉还是一直坚持要把恢复时间『压缩』后重返战线——

「就算透支寿命,昴也不会高兴的哦?」

在佩特拉的劝说下,梅莉虽然万分不情愿,真的是极不情愿,但还是接受了撤出前线。

老实说,梅莉一听把昴搬出来就答应的态度,让佩特拉那点少女心多少有些别扭,不过这是她自己用的手段,也就不再多说。

况且,她还肩负着警戒那条被『暴食』引来、战后便销声匿迹的黑蛇的职责。没法让她完全休养,实在过意不去。

『只能让能做的事交给能做的人来填补。话说回来,也有那种就算没了记忆也会冲进火线参战的危险家伙。』

「真厉害呢。就算没有记忆,奥托先生还是那个样子,不由得会这么想。」

『大概是天生的性子吧。说不定就是个风险成瘾者。』

这样的感慨,不论对方有没有记忆,要是当本人听见,多半会吐槽一句「能不能别说得那么难听啊!?」但就算被这么想,也无可奈何。

总之,『暴食』确实狠狠削弱了我方宝贵的战力,让这场高潮之战的手牌愈发捉襟见肘。加菲尔的归队固然可喜,但无法为爱蜜莉娅和雷姆倾尽全力,于佩特拉也好、于『昴』也罢,都是痛心之事。

然而,即便如此——

「——我们会赢的,昴。」

『啊啊,去争取胜利吧。不能让一路累积到现在的一切白费。』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神啊、佛啊、欧德・拉格纳大人啊~ 我发誓此生再也不与任何人谈论梦想。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归根结底,命运这种东西还是不能托付给别人。」

话里带着敷衍,语气却埋着觉悟。阿尔这句话,成了号令。

「——哦哦哦哦!!」

以怒吼的加菲尔为先锋,『阿尔德巴兰之刃』骤然发动。

目送着他们的动向,佩特拉在胸前紧紧握住双手。

——以爱蜜莉娅打入的冰之锚为标记,佩特拉带着『阿尔德巴兰之刃』将与现场的距离『压缩』,再次挡在阿尔面前。

说实话,现场没有爱蜜莉娅和雷姆的身影,被意外带走的阿尔的随从——那名女忍——也不见踪影,这终究是个令人不安的因素,然而——

『——阿尔那边没有解除不杀约束的理由。』

把这当作安心的凭据,也多少是对对方的能力与信条寄予了过多期待。

不过,想想拥有『时光倒流』权能的阿尔至今为止的战法,这便是依据。

也正因那权能过于强大,在某种意义上,阿尔到现在为止都还能摆出那种戏耍般的打法。

而这个前提,即便眼下已经将同伴从他身边强行剥离,究其根本也没有改变。

「咯噶——!」

正面,毫无预兆猛冲上来的加菲尔发出一声痛哼。

原因是他的突进轨迹与凭空落下的石板迎面相撞。被看穿先手的埋伏石板正中脸面,加菲尔整个人在半空中翻转。阿尔从那翻飞的加菲尔正下方掠过,转而迎击紧随金虎之后的战力。

随后而至的是拉姆,以及菲菈姆和格拉西丝——合计三人。

『巧了,竟是粉发姐妹组!来吧,会怎么样!?』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三十七。

用石板迎击抢先出手的加菲尔,趁他向后空翻之际,从他身下穿过。

时机出奇地苛刻。石板插入得太早会被一扫而空,太晚则会让加菲尔直接穿过去。必须把握打中面门的那一瞬——用身体去记住,并将之付诸实践。

「咯噶!」

后脑勺传来痛哼声的同时,阿尔德巴兰抬眼向前,三路身影已从不同方向扑来。

左右两侧是菲菈姆与她的孪生姐妹,略高的斜上方则是拉姆——彼此呼吸一致的连携。

双子特有的精密配合,再加上拉姆初见便能无缝接入的反常,凑出一套令人咋舌的团队攻势。

这时——

「雷姆小姑娘,在后面的悬崖下已经被拍成薄饼了哦。」

「还差得远呢。别小看拉姆和雷姆的姐妹之爱。」

言语的毒被姐妹间的共感应所中和,毫不起效。

既然毫无动摇,便证明拉姆的话不假。顺势拾起其中所指——雷姆平安无事,而雅耶的安危不明——反倒是毒在这边起了作用。

然而——

——地土工艺

借由与『龙』的通路回流的玛娜,在阿尔德巴兰周围竖起石之刀剑成阵。为避开接连自大地弹出的剑尖与枪穗,双子大幅度地闪身回避,短促的一瞬迟滞由此而生,三者的配合转为拉姆的单独攻势。

趁势朝那独自一人的拉姆,将顺流拾起的石龙刀正面砸下——

「不错呢。借来用用。」

拉姆以风之魔法将刀剑托起,挥剑掠过之际,他的下颌便从侧面被狠狠打穿。

×××

——九十一。

「不错呢。借来——还是算了。」

话音一落,拉姆以风牵引来的石剑擦身而过,那柄从她身侧掠出的石剑脆生生崩解。她失手没能拾起武器,阿尔德巴兰的一击便仿佛被吸引般直取她身前。

拉姆以缠绕着风的杖将其格住,巧妙操纵气流,身在空中却硬生生借风取势,企图在刀剑相抵的角力中压倒对手。他以岩制的义腕攫住她的足踝,顶着风之刃的反击,将她朝身后抛掷出去。

「——」

背后传来拉姆咬牙的声响,阿尔德巴兰更进一步猛冲。先前的搅乱让那对似乎名为菲菈姆与格拉西丝的姐妹稍稍落后,此刻却一齐扑了上来。

那份绝不能因年幼而掉以轻心的敏捷逼近之际,阿尔德巴兰张开自己的右臂与义肢的左臂,掀起横扫一百八十度视野的沙涛。

翻涌的漫天黄沙将少女们吞没,化作把她们按进大地的牢笼——

「——阴之六,战士!风之五,魔法使!花之八,王!」

他被骤然涌起的重压正面砸中,仰面坠入自己造出的刀剑之海。

×××

——一百一十二。

「——阴之六,战士!风之五,魔法使!花之八,王!」

声入耳的瞬间,他强行合拢张开的双臂,将沙浪的喷口锁定在正前方——恰在眨眼之后现身的大胡子壮汉被沙涛尽数吞没,陷入与菲菈姆和格拉西丝相同的境地。

就此避过险境,阿尔德巴兰斜向跃出,打算越过敌阵——

「乌尔・戈亚!!」

仍在半空的姿势,他挨了一个无可躲避的炎之刚球,五脏六腑燃烧起来。

×××

——一百四十六。

「乌尔・戈亚!!」

用砂子压制住双子和大个子,面对逼近的火球,他反而刻意慢了一拍。替他正面挨了这一击的,是阿尔德巴兰匆忙捏出的粗陋土偶——爱蜜莉娅曾用冰再现菜月・昴的那种魔法的劣化版。

那枚为按住猛然窜出的阿尔德巴兰脑袋而射出的火球,在这须臾决断的战斗里,竟被那不成样的土偶成功诱开。

「啥!?」

施术者是个眼神凶狠、打着舌钉的瘦削男人,他对阿尔德巴兰的应对倒吸一口气。除非是熟练的魔法使,否则乌尔级的魔法可不是想放就能连发的。阿尔德巴兰冲他竖起了那具假人的中指,这回总算可以更进一步——

——给我崩裂!!

斜后方,自那一带发射的光之冲击波正面轰在阿尔德巴兰的背上。仿佛能把世界都烧穿般的白光,将他的意识都涂抹成一片空白。

×××

——一百四十七。

——给我崩裂!!

听见那声英武的嘶吼,他循声回首,阿尔德巴兰看见行凶者是露出虎牙、面容英挺的菲鲁特,而光的源头则在她握着的魔杖上。

那是生前的『魔女』夸口说过连『神龙』都曾被打哭过的『星杖』——名为『流星』。归根结底,是师父留下的烂摊子。

「这节骨眼上被老师搅局,简直离谱得像个 BUG。」

前路漫漫、挑战无休无止,而那道必须翻越的高墙,竟是出自为阿尔德巴兰指明道路的那位『魔女』之手,这个事实令他心头涌起一抹忧郁。

阿尔德巴兰随即被白光毫不留情地吞没。

那么——

×××

——一百四十八。

「——给我冲破!!」

——这道步步逼近的白光,到底该怎么攻略才好。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神啊、佛啊、欧德・拉格纳大人啊~ 我发誓此生绝不送礼。

×××

「——『忧郁』的权能,究竟能做到什么?」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神啊、佛啊、欧德・拉格纳大人啊~ 我发誓此生再也不向任何人挥手。

×××

「——靠单纯的传送根本解释不了。权能,绝不该只是那种玩意。」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神啊、佛啊、欧德・拉格纳大人啊~ 我发誓此生睡前绝不祈祷。

×××

「——它应当是在体现某种概念,对吧?『忧郁』,是『忧郁』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神啊、佛啊、欧德・拉格纳大人啊~ 我发誓此生绝不贴近任何人的伤痛。

×××

「——情绪下沉、低迷、阴天、消沉、凹陷。……凹陷?」

——神啊、佛啊、欧德・拉格纳大人啊~ 我发誓此生绝不因晴空而欢喜。

×××

「——你是在压缩空间和距离吗?不,被你压缩的可不止这些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神啊、佛啊、欧德・拉格纳大人啊~ 我发誓此生绝不为雨空而哀叹。

×××

「——把不够用的思考时间也压缩着补上吗?不过,所谓魔女因子可……」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神啊、佛啊、欧德・拉格纳大人啊~ 我发誓此生绝不与任何人一同仰望彩虹。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魔女因子,可不是那么合你心意的东西吧?」

刹那,阿尔突破了『阿尔德巴兰之刃』的包围网,直逼到她的正面。听到他的话,佩特拉只觉一股寒意沿着脊背直窜而上。

铁盔遮住了阿尔的双眼——然而,她却分明感到彼此的视线对上了。那种仿佛心底被看穿的实感,让佩特拉的心头升起焦躁。

不知为何,阿尔对魔女因子的精通,竟在佩特拉之上。

「佩特拉!!」

「——花之八,魔女!!」

「——」

在逼迫得近乎嘶哑的指令与内心所系之人的呼喊叠作一团之际,佩特拉将心头滋生的犹豫『压缩』,为了不被阿尔伸来的手臂捉住,从那只手下钻开,与对手拉开距离——连这一整段过程也一并『压缩』,一口气甩开。

「喂喂,连自己的空档都能抹掉吗……!」

眼前的佩特拉骤然消失,扑了个空的阿尔啧了一声,回头望去。

阿尔的肩膀剧烈起伏,他与佩特拉之间的距离又得重新来过。对峙的两人之间,站着那些他拼命才冲破的『阿尔德巴兰之刃』的同伴们。想再一次抵达佩特拉身边,就得再越过同样的关卡。

然而,佩特拉却丝毫没有得计的快意。

『佩特拉,刚才阿尔的话……』

「我明白。……真的,重来了。」

对身畔浮现的幻影菜月昴的这句话,佩特拉眯起眼,轻轻点头。

并非到了这一步还在心存怀疑,然而当真正亲眼见识到阿尔的『时光倒流』时,仍不免为那份离谱到出格的力量而震惊。

无论是加菲尔的先手攻势,还是 拉姆 与 菲菈姆 & 格拉西丝 的联手攻击,亦或是加斯顿、拉珍斯、菲鲁特借『压缩』从三面发起的围堵,再加上遵照罗姆爷指示行动的五十名妨碍者——阿尔全都应对得完美无缺。

而且对这一切,他每一次都像抓住了唯一的最优解般破局。

『我这边把思考『压缩』起来,也能勉强得出类似的结果就是了……』

「那只是一直拼命思考,直到得出『这就是正确答案』而已。和昴你、还有阿尔先生的力量,果然还是有点不一样呢」

『……按理说,我也应该这么强才对啊』

挠着头的『昴』沮丧地垂下肩膀,自觉不争气。可佩特拉并不这么想。

昴就是昴,他直面自己的权能,把本该失去的许多都留了下来,一次次救下了佩特拉他们。他身上没有半点『不争气』。

这样想着的同时——

「……为了把手伸向我,你重来过多少次?」

以佩特拉所知,阿尔作为战士的实力不过中等——更别提远远不如拉姆与加菲尔,恐怕也敌不过亨克尔。即便如此,阿尔却仅凭一人就戏耍了『阿尔德巴兰之刃』,差点把他们逼入绝境。

『别说十次了,说不定已经重复了二十次。』

「……也许更多。」

对『昴』那有些天真的估计,佩特拉反而预想到可能性会高出十倍、二十倍。

事实上,若是换作佩特拉去算计『阿尔德巴兰之刃』,就算拥有知晓后续发展的权能,她也没有把握在区区一百次的尝试内通关。更何况,阿尔即便借用了『龙』的力量,也曾留下连莱因哈鲁特都被他躲开的战绩。

为了成就那样的事情,人究竟得把心杀到什么地步,才能不断地发起挑战呢。

若真如佩特拉等人所想,阿尔的『时光倒流』与菜月・昴一样,是以『死』为代价的力量,那么站在那里的,便是披着轻佻外皮的可怖『魔人』。

阿尔早已将『死』的恐惧与丧失感——不,不可能有人能真正克服那种东西。与其说是克服,不如说是麻痹。

连『畏惧死亡、不愿让它靠近』的生命本能都被麻痹了的存在——那,正是阿尔之所以强大的秘密,也构成他作为『魔人』的绝对性。

想要超越那份绝对性,我们这边也必须付出相称的代价。

『——佩特拉』

「没事的,昴。……我真的,没事。」

那是个盘踞在脑海里的存在。

唯有幻影的菜月・昴,识破了佩特拉的秘密——那件她既未告诉『阿尔德巴兰之刃』的任何人,也未对爱蜜莉娅阵营的任何人吐露的事。

那正是眼前这位精通魔女因子的『魔人』也说过的话。

——对自称为『忧郁魔女』的存在,顺遂的命运不会报以微笑。

「即便如此,这种事,也不能成为让我停下的理由。」

就连欺骗自己也在所不惜,佩特拉・雷蒂——『忧郁魔女』行使了权能。

以干涉世界之理为代价,她的未来正从名为『自己』的存在中被一点点剥夺。即便那是多么重要、无可替代,这位新生的『魔女』也没有半分犹豫。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七千十一。

「即便如此,这种事,也不能成为让我停下的理由。」

看见站在远处的佩特拉吐露此言,阿尔德巴兰心下不禁生出脱帽致意之感。虽未真的摘下头盔,但心情已到了想这么做的地步。

毕竟,不是吗。

「……真是无法原谅啊,菜月・昴这家伙。」

咬着牙的阿尔德巴兰,环视一路拼凑至此的混成军——似乎给自己起了个名号,叫作『阿尔德巴兰之刃』。这品味他倒颇为中意,至于这名字的来历嘛,他不太想多想。

不管怎样,借由至此与『阿尔德巴兰之刃』的攻防,已经将佩特拉吞纳的『忧郁』魔女因子及其权能的多半机制摸得一清二楚了。

任何战斗皆然,关键在于尽可能多且准确地掌握对手的情报。与大罪司教或『魔女』的交锋尤为如此,若不先弄清对方持有的权能为何就贸然对上,往往只会被单方面斩杀。——能挺过这类初见即死的陷阱,正是阿尔德巴兰与菜月・昴的强项。

这一强项发挥得淋漓尽致后,阿尔德巴兰所把握到的『忧郁』权能,却称得上荒唐至极。将空间与时间碾碎——『压缩』的力量,无论在应用广度还是在棘手程度上,都几乎无人能及。

更有甚者,这项权能似乎连思考也能『压缩』,以至于哪怕只有一秒的攻防,经过深思熟虑、打磨至锋的结论也会接二连三地袭来。对阿尔德巴兰的『领域』而言,那同样是难以轻易解开的难题。

事实上,光是穿过短短十一秒的攻防,就足足需要重试七千次。

而且,折腾到这份上,关键的佩特拉却还是给跑了。——既然被拉开了同样的距离,再想追上,恐怕需要拿出同等,甚至更激烈的手段。

再怎么说,『忧郁』的权能跟巴尔加的相性也是差到极点……

『阿尔德巴兰之刃』的一员中,还有那个让人吃尽苦头的巴尔加・克罗姆威尔的身影。

那家伙明明有着得天独厚的魁梧身躯,却丝毫不去活用,纯靠智谋取胜。一旦被赋予不受限的自由思考时间,便会以逼近唯一解的最优抉择来压制阿尔德巴兰。

那无疑是如虎添翼般的梦魇组合。

若是在巴尔加的股掌之间起舞,他大概又会把阿尔德巴兰彻底封死。因此,就算不得不剥夺他的思考时间,也绝不能给他太多反复试错的机会。

更何况,一直让『忧郁』的权能运作下去,也并非阿尔德巴兰的本意。

因为——

——『忧郁』的魔女因子是个缺陷品。它是为勇者准备的独一份,除此之外与谁都不相容。换个说法,只要支付对价,也能与谁都达成适配;可人这种生物啊,一旦拿觉悟作筹码,实在能把太多东西切割出卖呢。

这是先前从『魔女』口中听来的,关于『忧郁』魔女因子的情报。

或许她另有所虑,那位『魔女』对那两种堪称番外的魔女因子并不愿多谈;可一旦被磨到让步,解释时却反倒滔滔不绝。

将那番冗长却不得要领的话概括起来,要点如下。

——『忧郁』的魔女因子会以持有者的意志为代价发动权能。

——使用『忧郁』的魔女因子所需的代价,除持有者本人外无人能够承担。

「——菜月・昴」

想到这里,阿尔德巴兰再次对菜月・昴涌起怒火。

当然,他并不认为佩特拉会吸收『忧郁』的魔女因子这件事,与自己让她去读『死者之书』的计划毫无关系。然而,若说契机是阿尔德巴兰造成的,责任的一大部分仍在菜月・昴身上。

念及阿尔德巴兰与菜月・昴之间的关系,这么说也并不为过。

笼罩佩特拉一生的巨大阴影,源自菜月・昴。并不是说他心怀恶意,阿尔也并不那么认为,可他的影响力不言而喻地巨大。那并不只局限于佩特拉,『阿尔德巴兰之刃』——不,在这场战斗之前的许多场合,它也都发挥过作用,简直可称之为某种命运之力。

――コ

即便如此,所谓命运之力,想来也是讽刺。偏偏菜月・昴与阿尔德巴兰,才是最痛恨命运的人——

――ン

而他们的行动,却几乎可以说是在决定命运本身。

――プ

正这么想着,阿尔德巴兰脑海中掠过的,是她那鲜红炽烈、鲜明至极的话语。那句——

――レ

在最后一刻她所吐露的赞誉,仿佛要将阿尔德巴兰的心灼烧。他强行撇开目光,堵上对此的耳朵。

――ス

如今才来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过了那个时候。此刻支撑阿尔德巴兰的,不是已失去的她,而是与先生的誓约。

――ア

阿尔德巴兰为何而生、为何而被铸成阿尔德巴兰,这一切的集大成,正要接受检验。为此更没有停下脚步思量的余暇——等下,等下等下等下。

太久了吧?

明明只该借着一口气、一个深呼吸的空当,战斗便会再度开幕。

――ゴ

本该如此。对手不愿让这边换气,这边也不愿给对手太多时间。

――ニ

明明在这一点上双方早已有共识,为何阿尔德巴兰却还能如此从容地思考——

――ー

糟了。不对劲。怎么回事?她说了什么?阿尔看见远处佩特拉的嘴唇在动。把那双唇吐出的音节一一拾起。把塞进思绪缝隙里的那些东西捡起、拼在一起。慢。焦躁。慢得过头。捕捉含义,捕捉意义,捕捉意图。——。————。————。不行,没法让思考闭嘴。就边想也行。「コンプレス」?是压扁吗?压扁什么?「アゴニー」?疼痛?苦痛?苦恼……苦恼?烦恼、思索、抽丝剥茧。可恶,被算计了。被『压缩』了。

——我的思考,被『压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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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佛啊、欧德・拉格纳大人啊~ 我发誓此生绝不泄露重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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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コンプレス・アゴニー』」 (译注:『压缩・痛楚』)

由『忧郁』的权能施加的思考『压缩』——一种能让同伴的思考加速、省去商量、以全员反复推演出的最优手迅速出招的强力增益,把它赋予阿尔,正是佩特拉为他准备的对策之一。

「要考虑的事情一多,脑袋就会爆掉的,对吧。」

也许有些自不量力,但如今的佩特拉自认在名为『死亡回归』的『时光倒流』上,自己仅次于昴与阿尔,是这个世界第三清楚的人。

凭借佩特拉的学识,加上昴对『死亡』痛楚的追体验,他们找到了让看似几乎无敌的阿尔之权能失效——不,令其过载的方法。

那就是以思考加速为刃,对精神施加过度负荷。

当年王选刚开启时,昴在王都与爱蜜莉娅不欢而散,因巨大的压力与精神负担而将心灵彻底磨损。

虽说后来在雷姆的奉献与对大罪司教的怒火中意外获得了振作的契机,但他确实一度丧失战意,成了空壳。——现在,就要再现那一幕。

如今,已对『死亡』的恐惧麻木的阿尔,也许无论堆叠多少次『死亡』,心志都不会被折断。

可就算他主动将全世界置于敌对一侧,阿尔终究还是个人类。

他的精神会出现裂隙,终将抵达极限,这是无法避免的。——要做的,就是诱发它。

为此,无论以自身的什么为代价——

「——领域展开,矩阵再定义。」

在思考加速的折磨之中,阿尔静静地吐出了这句话。

精神负荷虽高,但这种状态是一把双刃剑。阿尔在这一路上的剧烈消耗让他的心灵濒临极限,与此同时,他也有可能像『阿尔德巴兰之刃』那样,将那份思考的『压缩』发挥到极致,反过来迎击佩特拉他们——两种走势,不相上下。

因此,从这里开始的战斗,才是真正意义上对『阿尔德巴兰之刃』的考验——

「——大家!从现在起才是真正的开始!别松懈!」

「——哦!!」

在佩特拉的激励下,交流被『压缩』的伙伴们齐声应和。

佩特拉觉得这令人踏实,正要重整旗鼓,与阿尔的决战再开——却猛地察觉到不对。

刚才那些响亮回应的声音里,有一个没有传来。

或许只是错过了时机。然而那股诡异的违和感令佩特拉不由侧目,去寻找那位没有应声之人的身影。

然后,她找到了。

「——罗姆爷爷?」

那位没有回应的大参谋——肩负着俯瞰战场、适时而精准地下达指令之责的巨躯老人,正慢慢翻着白眼,向大地崩塌倒下。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时间,仅仅回溯了一个刹那。

「——领域展开,矩阵再定义」

没错,听到阿尔德巴兰如此断言,罗姆爷那宽阔的肩膀为之一颤。

他眼睛陡然瞪大,望着正与混成军对峙、伫立不动的阿尔德巴兰的身影,心中生出不该有的动摇,整个人僵在原地。

佩特拉打算借用『忧郁』的权能之策,罗姆爷也已听闻。

那是一计要让阿尔德巴兰的思考加速,对他的精神施加负荷,一口气将之消耗殆尽。对此,罗姆爷也认为,要打倒那个会『时光倒流』的阿尔德巴兰,这是必要的步骤,于是答应协力。

虽对加速阿尔德巴兰的思考心存顾虑,但这边同样会将思考『压缩』至最善手,他也接受了这是一个要以综合实力步步逼杀的局面。正因有了这样的方针,罗姆爷觉得自己也能出上一臂之力,这一点分量不小。

而事实上,在与阿尔德巴兰的战斗中,罗姆爷的盘算确实奏效。

他迅速调动伙伴们,成功将阿尔德巴兰逼入绝境。——然而,让罗姆爷震骇并引发这份动摇的,却是从那之后开始的。

「——领域展开,矩阵再定义」

就这样,阿尔德巴兰话音刚落,罗姆爷的站位便在瞬间发生了变化。——不,变化的并非只有罗姆爷,包括阿尔德巴兰、菲鲁特在内,参加这场战斗的所有人都被拉回到短短十几秒前,重新来过。

而这样的循环,罗姆爷已经经历了整整五次——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猛地转动脖颈,罗姆爷在那已看过五次的同一幕景象中,沉沉挤出这句话。

察觉到异样的,只有罗姆爷一人。

「——大家!从现在开始!别松懈!」

「——哦!!」

正是明证:在佩特拉英勇的号令下,除了罗姆爷之外的所有人都应声回应。

随即,他们一齐朝阿尔德巴兰扑去。

「罗姆爷!给个指示!」

手持『星杖』的菲鲁特并未察觉这边的动摇,正寻觅出手的位置。除她之外,其他拥有致胜绝技的伙伴们也奔走着,盼着罗姆爷下达指令。

望着他们的背影,罗姆爷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沫,抛出了与刚才不同的命令——

「——领域展开,矩阵再定义。」

——与阿尔德巴兰的第六次最终决战,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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