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决战』
——贯穿天地的六色光芒,缓缓松散,渐次消逝。
褪成灰白、几乎忘却本色的天空逐步找回了颜色,最终,苍穹仿佛想起自己为何被称为「青」,开始淡淡澄明起来。
「——」
面对这番景象,罗兹瓦尔看见身旁的艾莎,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那究竟是喜极而泣,还是悔恨所涌,无论哪一种,被这情景激荡得情难自禁都理所当然。虽说是两人合力,但罗兹瓦尔与艾莎完成了足以首次载入魔法史册的伟业。
由四色与二色分担的极限魔法操控,不容一丝破绽的完美术式构筑,以及哪怕只有刹那错位便无法成立的终极调和——正是这份调和,凌驾了「神龙」的龙晕。
罗兹瓦尔的钻研与艾莎的探求,缺一不可,方才得以实现的超越常理的魔法。
然而——
「总有一天,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把这套术式构筑出来……!」
纵然泪水止不住地涌出,仍如此豪言的艾莎,让罗兹瓦尔笑了。
那不是无奈,更非嘲讽。——没错,这才是魔法使。
魔法重在意象。只要能在心中描绘,魔法便能让一切成为可能。
「对吧,老师。」
话音刚落,罗兹瓦尔的身子一歪,几乎要栽倒在地。艾莎下意识伸手去扶,但可悲的是,因消耗过甚的他反而先一步栽了下去。
就这样,倒下的罗兹瓦尔险些将艾莎压在身下——
——赶上了。喜报。
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冷冽的声音与有力的臂膀一同伸出,同时拦下了罗兹瓦尔的摔倒,也将差点被压住的艾莎一并救下。
——
罗兹瓦尔看了眼撑住自己的柯林特,吐了口气。
这位万能家令,方才在战斗中被打飞到天外,甚至砸碎星辰后又折返而来。不知何时,他脸上的单片眼镜已重新戴好,头顶的黑角也收了回去,恢复了常态。不过似乎还没能回到他平日无懈可击的整饰,衣衫仍有些凌乱,少见的模样。
即便如此,除了管家服以外几乎毫发无伤,龙人这种体质也太犯规了吧。
主人,失礼,容我更正。并非因为是龙人,而是身为「神龙」的龙人的我才格外特殊。断言。
……果然是在自夸吧?都怪你的容器,这边才会成了这副德行哦?
别在那儿指着我!是腰……不,是浑身都使不上劲,才站不起来而已!
艾莎保持着向前扑倒的姿势起不来,还不服输地逞起强来。柯林特见状像是表示遗憾似的耸了耸肩,真是的,这性子也够别扭的。
「变了呢。你原本应该更像超越种那样,是个看得开、超然的类型吧。」
「若是那样的话,这句话我就原封不动奉还。返还。——老爷您才更该是聪明而又投机取巧,彻底扮演一个平庸的魔法使才对吧?确认。」
隔着单片眼镜眯起眼的柯林特,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
的确,他本来就是那样打算的。可罗兹瓦尔做不到。
做不到的结果,反倒是站了起来,干出了连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冒失之举。
不过,那是——
「我只是,注意到了而已。……这些日子,我并不是一个人走到这里的呀——」
「———」
对罗兹瓦尔的回答,柯林特沉默了。不知为何,艾莎也一样。
「要说『为什么』,未免也太装作不知了呀——」
更别说与他相伴已久的柯林特了,就在方才发动超魔法时,他和艾莎的意识一度几乎要彼此交融。罗兹瓦尔那时的心绪与祈愿,想来是根本瞒不过他们的。
「这么说来,我对那种意识混杂的状况算是习以为常,所以能理解,可艾莎你怎么还能安然无恙?一般来说,脑袋早就该坏掉了呢——」
「别把这种可怕的话说得这么轻巧!……多半,是『死者之书』的恩惠吧。」
「普雷阿迪斯监视塔的『死者之书』?」
「没错。在监视塔待命时,我读了十册以上的『死者之书』,而为此必须掌握的,就是让内心归于虚无的术法……」
「原来如此,这就是魔法使啊。明白了。」
总觉得这话得出的结论多少有点对柯林特失礼,但眼下不去深究。罗兹瓦尔也并不觉得艾莎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
总之,现在该优先考虑的是——
「老爷,我们的确完成了交付给我们的职责。已然达成。不过……」
「啊啊,我当然明白——」
接过柯林特未尽的话头,罗兹瓦尔轻轻吐息,望向远处。柯林特与坐在地上的艾莎也朝同一方向——看向地平线的那一端。
那是与「神龙」一战后,环境早已与往昔大相径庭的岩石荒原,而在更远的彼方,则是阿尔德巴兰一行人的最终目的地——
「——摩格阿雷德大喷口。」
低声呢喃的罗兹瓦尔脑海中掠过的,是魔与龙撕裂天地的最后攻防。
为迎击自天坠落的星辰而冲霄而去的「龙人」被「神龙」目送远行,「神龙」则将清除两名正锤炼超魔法的魔法使,和履行自身职责这两种选择放上天平权衡。
「必定能胜」的傲慢,在那一刻的「神龙」心中丝毫不存在。
因此,「龙」遵从寄宿于其龙壳中的人格之信念,从二択中取其一——以吐息为矢,精准狙击了远离战场的大地上那个巨大的孔洞。
阿尔德巴兰一行为何以那里为目标不得而知。
但「神龙」的举动绝不可能与那一行人的目的毫无关联。「神龙」也在觉悟到自身将被讨伐的前提下,仍将对孔洞的吐息一击置于一切之先。
这一举动的意义,必将从此刻起得到证明。
接下来就——
「——就看你所培育的一切,能否凌驾于对手之上了,昴君。」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异数。
这是他人对自己的期待之职分,也是她自认理当承担的角色,雷姆如此断言。
凭借名为「时光倒流」的超规格权能,一路突破至今挡在面前的一切障碍的阿尔——要阻止他,所需之物,正是这份「异数」。
「确实,那头盔佬的权能是个可怕的玩意儿。就老夫所知,那等超乎常理的力量可不多见。——可不论力量多强,能使得上它的终究不过是人类。」
「把无数意料之外强行砸过去,让头盔佬不得不停地动用权能。那家伙能倒回的时间有限。层层叠加,层层压上,把他压垮。」
「把他的余力彻底磨光,头盔佬也会犯下无法挽回的失手。——这就是对付头盔佬、抓住胜机的办法。」
这是罗姆爷的提言——他曾一度把阿尔逼到只差一步的境地。
对于罗姆爷的献策,拉姆、罗兹瓦尔、柯林特等通晓战术的人都没有反驳。因而,雷姆对这份提议深信不疑。
该砸向阿尔的,是足以让他叫苦的意外。若要的是一场拼毅力的较量,雷姆也绝非等闲之辈。
毕竟——
「——因为我一直在近旁,亲眼见识过那个人啊。」
要说最大的胜算,正是这一点。这就是雷姆最大的胜算。
要说是走了好运也好,直到最近为止,雷姆几乎被所有人遗忘。她失却「记忆」的这段时间里,在帝国与阿尔的接触也绝称不上多。更遑论此前与他在王选方面的交集了。
然而,正因如此,雷姆的行动才有可能出其不意,绕开他的预测。
但是——
「呀啊啊!!」
雷姆嘶吼,倾尽全力,臂膀猛然甩出,稍后才被抛出的铁球挟着凶猛之势划破长空。
笔直旋转的带刺铁球所瞄准的,是红发的忍术使——雅耶・天泽。以高达五千米的阿格扎德峡谷为舞台,这场在坠落中延续的战斗,面对这名拥有惊人忍术的对手,已然进入下一个阶段。
半空中生成的冰盘,以其为落脚点的较量,拼的就是硬实力。
就连这一步,都是雷姆与爱蜜莉娅携手设计、意在把变数强加给对手的结果,可战局被逼到这种局面,本身就让人牙痒难耐。
被塞进变数的,不只是阿尔他们。我们这边也是。
——
轰然作响,在压住风声的低鸣中呼啸而至的一击,既沉且锐。
带刺的铁球,其威势并非什么自诩锋芒的技艺,哪怕把细丝成束也休想将之弹开。它猛然朝那个异数——雅耶——迸射而至。
——!
面对逼近的威胁,雅耶喉间微动,放弃迎击,一个侧手翻。她沿着冰圆盘掠过,铁球从她身畔呼啸穿行,徒然划空而去——
「嘿呀!」
听上去还带几分悠闲的尖锐喝声,与撞击声同时响起,迎头拦下了铁球。
那是夹在雅耶对面一侧的爱蜜莉娅,穿着冰靴的脚将朝自己飞来的铁球一脚踢飞时迸出的清脆声。爱蜜莉娅修长的腿一旋,铁球被蛮力弹回——又倒追向以侧手翻脱身的雅耶。
眼看铁球就要无情地咬上雅耶的侧腹——
「不会那样。」
话音刚落,雅耶在侧手翻时按住的那只冰圆盘,其表面被钢丝剥离,仿佛披挂般覆上她的身躯,化作一面盾牌,迎住了穷追不舍的铁球。
当然,要彻底挡下这一击,这面盾太薄了。半秒便现出裂纹,再过一半便折断,又过一半棘刺便从另一侧戳出,恰好一秒时被完全贯穿。
然而,对敏捷的忍术而言,那一秒已足够打出下一手。
「诶!?」
发出这声惊呼的是爱蜜莉娅,但雷姆心里的震惊亦无二致。
在两人的视野中,借着临时结成的冰盾摆脱追击的雅耶,轻轻一跃,赤脚踏上绷得笔直的晨星锁链,沿着其上一路疾驰。
爱蜜莉娅为那近乎杂技般的身法与平衡所骇,雷姆则更为他隔着锁链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重量的步法瞠目,然而惊异还在继续——
随着雅耶挥臂,冰与石制的刀剑自头顶朝二人接连倾泻而下。
「这——」
那是二十秒前,爱蜜莉娅与阿尔边战斗边在空中造出的冰制与石制武器,至今仍悬在那里未曾处理。雅耶以伸向高空的钢丝将其牵落,再度作为致命的雨幕加以利用。
「都是我没好好收拾!」
「没收拾的还有阿尔先生!」
「有个不擅收拾的主人,彼此都要跟着受累呢?」
自责、打圆场与挑衅叠作一团,雷姆与爱蜜莉娅忙于应对坠下的刀剑。爱蜜莉娅以双手的冰之双剑将其一一击落,糟糕的是雷姆这边。
右手被晨星占着,而那晨星此刻正被雅耶当作立足之所,不能贸然收回。她只能以一只左手来防御——
「来不及——」
就在她意识到自己来不及回避、做好了挨上一击的觉悟的瞬间——有人猛地推开了雷姆的肩,而把她推开的那个人,胸口被坠落的石制长剑贯穿了。
「——」
雷姆为那一记挺身而瞠目,待看清是谁做的,更是惊讶加倍。那是个胸膛被贯穿、却仍倔强地朝她竖起大拇指的雄姿——
「——昴君!」
然而在雷姆下意识的呼喊前方,被贯胸的其实是个摹写菜月・昴身姿的冰人偶。那过分精巧的「冰之菜月・昴」护住了雷姆,仿佛本人一般绽出勇敢的笑容,随即倒了下去。
「咦诶?刚才那个,难不成是爱蜜莉娅大人?」
「嗯,是我。——而且,昴不是一个人!」
话音刚落,就在对着皱起眉头的雅耶之际,爱蜜莉娅身后又飞出了六道人影。它们全都是和刚刚倒下的菜月・昴一模一样的冰像。
它们个个宛如各有自我般神态各异,把先前被弹开、钉在冰圆盘上的武器拔了出来,一齐朝踏着锁链奔跑的雅耶扑去。只要让那冰冷的指尖中有哪一根碰到他,便能成为逼住身手矫捷的雅耶的立足点——
「不巧的是,多人数战正是我最拿手的。」
刹那间,飞舞的二十条钢丝扑向猛冲而来的冰制「菜月・昴」,将其尽数缠束。缠上颈项、躯干与四肢的钢丝猛然一绞,六具身影惨遭寸寸斩断,支离破碎。
「昴——!!」
「昴君!!」
目睹化作可怜残骸的冰之菜月・昴,雷姆与爱蜜莉娅的悲鸣重叠而起。
在那四散飞溅的冰像碎片之后,仍踏着锁链奔行的雅耶,直逼雷姆而来。电光石火间,雷姆松开了晨星的柄,夺去雅耶脚下的立足支点。对于那必将在空中徒蹬的忍术,雷姆猛然扭腰,意欲以重重一记后踢将之轰飞——
「说到底,鬼的那一脚我可不想硬接呢。」
话音落下,雅耶已先一步卸去膝劲,顺着锁链的弛度应变,这一幕自雷姆眼角一掠而过。
压低腰身的雅耶在半空不失平衡,她指尖迸出的致命丝线,如套索般抛向雷姆的颈项。眼看要么人头落地,要么被勒至昏厥——就在那一瞬,雅耶脚下的锁链却霍然绷直,彻底颠覆了她的预判。
「什——」
双目圆睁的雅耶情急之下足尖一弹锁链,自行跃起,果然身手不凡。而她的目光,也牢牢捕捉到了,拉动晨星锁链的并非雷姆,究竟是谁。
那是胸口挨了石之剑、最先倒下的「冰之菜月・昴」。——即便倒下,也没有把这场胜负丢开的「冰之菜月・昴」,救了雷姆。
这人真是的,总是为了谁而胡来——。
「那又不是真身!」
「就算不是,也一样!」
在嘴角微弯的雅耶胸口正中,雷姆倾尽全力的一记后踢笔直轰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异数。
阻止这种异数,是他人对自己寄予的职责,也是自己应当完成的角色——雅耶如此自认。
在雅耶心中,对阿尔那「反复无常而可怖的怪物」的评价从未动摇。——然而,能让那样的他不断消耗、承受负荷的,正是层层叠加起来的异数。
『那还用说?我也不是没跟比自己强的家伙干过好几回,差点把命搭进去的事儿多了去了。这世上净是些怪物,真叫人烦透了。——可话说回来,最后活下来的还是我,所以说嘛,没谁是杀不死的,对吧』
『要是彼此都万全无缺,确实会有无可奈何的差距。正因为如此,为了填平那道差距,就得一点一点地抠,用我们一点一滴磨出来的那些卑鄙小伎俩』
「把对手的万全夺了,割开比自己更强者的喉咙的机会也就会到来。——这,才是我们浸着血腥味儿的处世之道。」
那是将忍之道与术传授给雅耶的里长「恶毒翁」的忠言。
对里长的这番理念,雅耶并无异议。只是,这样的手段竟意外地少有用武之地。毕竟,大多数对手都比她弱,正面硬拼也不至于输。
她第一次败北的对象是阿尔,由此,雅耶的存在方式被扭曲了。如今,只要与这个令她浑身因恐惧而起鸡皮疙瘩的人接触,她便恨不得他能早一秒从眼前消失。为此,必须让阿尔去实现那个愿望,那份渴求。
所以——
「我不想让任何会把那位逼入绝境的东西靠近。」
她很清楚,自己是歪的,是曲的,是拧到极致的。
可也没办法。雅耶嗜辣厌甜。可那是与生俱来的性子,是她无法改变的宿命。
既然生来如此,便以这样的自己,贯穿这样的活法。
雅耶自有她理想中的、与阿尔之间关系的收场方式。
为达成那一点,扫清一切不合常规的变数,正是雅耶的拧曲之道。
然而——
——唔
挨了被称作「雷姆」的长角少女一脚正面重踢,雅耶将自骨缝深处涌上的痛吟生生压下去,借对躯体的操控把袭来的冲击分散到手足各处。那是连肌肉与内脏都能传达意志的忍术技艺,凭此维持性命的生存之道。
然而即便如此也谈不上毫发无伤,四肢末端一阵发麻。
并非轻视鬼族的力量。然而,对一向只需看对手的站姿与手足运用便能大致把握其实力的雅耶而言,鬼族以角从周遭吸取玛娜,从而爆发式提升肉体能力的种族特性,依旧远超预期。
再加上——
「爱蜜莉娅大人的即兴发挥也未免太棘手了呢~」
强忍苦涩,雅耶仍维持着从容的表情低声呢喃。
实际上那一脚伤得不轻,但绝不能让对手察觉。忍术讲究不让对方取得情报;即便要给,也只给用来诱导的虚假情报。
那样的打击反馈摆在那儿,别说雷姆,连在旁观战的爱蜜莉娅也会断定雅耶挨了不小的伤。可即便如此,雅耶仍若无其事的话,心生迟疑、放缓追击,才是人之常情。
「爱蜜莉娅大人!」
「嗯!继续!」
只是,那也得对手是个正经的战斗行家才谈得上。
一击掷出之后,他们丝毫不理会这边从容的神情,两道身影紧追着被震飞的雅耶扑来。
不能说他们是没头没脑。是拼命,是竭尽全力。偏偏这种态度,此刻最让人棘手。
「既然如此,这边就以手脚不干净见长!」
为与之抗衡,雅耶大大张开左右脚趾,与双手一并操纵起二十条钢丝。
她以丝线缠住插在立足的冰之圆盘上的数柄刀剑——那些由冰与石制成之物——令其舞动,正面迎上摆出追击姿态的雷姆与爱蜜莉娅。
配合娴熟的指法,劈风旋回的刀剑与不可见、无声的钢丝化作重与轻的双重攻势,搅起让应对生出误差的裂风,在冰面上肆虐。
若用眼去追刀剑,便会被钢丝缠住手脚而丧失战斗力。阿尔下了不杀的命令,但就算斩下一两根手指,甚至断去四肢,只要留住性命,也算完成要求。抱着这个念头,雅耶让斩意奔涌。
然而——
「哈啊啊啊!!」
「呀!喝!嗒啊!」
咆哮的雷姆与气势汹汹的爱蜜莉娅发起的防击,将雅耶的攻势尽数击散。
雷姆挡刀剑,爱蜜莉娅拦钢丝,二人配合默契。雷姆将心爱的铁球锁链缩短缠在手臂上,权作临时护手;爱蜜莉娅则把双剑化作巨大的斧枪。两人无须言语,便以稳健的默契将这边的攻势尽数化解。
「怎么做到的……」
看得见的刀剑尚能凭本事挡下,不可见的钢丝要防住却必须有依据。对此心生疑问的雅耶,在视野里捕捉到自己低声吐气微微化作白雾,这才察觉到——比从超高空坠落、脚下又是巨大战场般的冰面更胜一筹的刺骨寒意。
「——冰雾。」
细若尘埃的冰屑在视界中飘舞,闪烁的光点勾勒出钢丝的行径。对于爱蜜莉娅看穿不可视钢丝的方法,以及令其成立的直觉,雅耶心中生出一抹无声的惊叹。同时也意识到,事态还有变得更糟的可能。
「——冰柱魔线。」
刹那之间,随同织就的咏唱,大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构成冰雾的碎冰彼此相连,将世界染白的寒气更为凶戾地露出獠牙。而首先沦为猎物的,是质量处于劣势的钢丝。
以轻与薄为最大特色的钢丝,在这冰封世界里优势尽数被抹杀。钢丝能劈开风,却劈不开暴雪。——故而,判断几乎在瞬间便已作出。
雅耶吻上指间的戒指,刹那,火焰沿着钢丝奔涌,在冰面上炸起一团爆炎。
连冻骨的裂风也能逼退的热浪,以放弃「看不见」这一钢丝的强项为代价,为它披上了即便置身冰雾也不惧寒气的力量。
「请赏我一曲炎舞吧!」
她把缠火的钢丝挥得翻飞,伴着灼热的丝击,「红樱」之舞翩然上演。与那煌煌照亮峡谷的炎舞相对,牵引着凛冽冰雪而来的两人——不,加上七具冰像,共九道身影一齐扑来。
「那就应邀了!」
「要是踩到你的脚,先说声抱歉哦!」
冰上,滑入雅耶业火漩涡的射程之内的,是握着冰之双剑的爱蜜莉娅。她脚踏带刃的冰靴在冰面上疾驰,描绘着圆形轨迹,与这边的炎舞合拍,发动看似舒缓弧线、却锋利得让人不敢大意的攻势。
与这起伏极致的爱蜜莉娅并肩,雷姆与冰像们结成争球阵直冲而来,她的选择既直截了当又气势夺人——
「啊啊啊啊啊——!!」
雷姆如兽般长啸,双手高举,白皙的拳头狂猛乱砸。
那足以称作弹幕的出手数如暴风骤雨般倾泻,雅耶扭身、俯身、后仰、跨越、俯潜反复交替,以舞步般的连携擦肩而过,巧妙化解。
「但若只是徒手空拳,你永远也别想追上我。」
即便是鬼的身体素质,只要四肢由躯干伸出,力量沿肌肉传导的流向便一目了然,雅耶的目光绝不会错漏。雷姆身为鬼族的力量固然惊人,却并未如「剑鬼」那般凌驾于雅耶的反应速度之上。
照此理而言,倒是在爱蜜莉娅与雷姆攻势的空隙间,以违拗人体结构的不可解动作进行牵制的七具冰像,才是背离雅耶想定的异数。
照这样下去,正如她所宣言的,雅耶就算永远也能与二人周旋下去——
「——不。」
差点顺从轻易的选项,雅耶强行对自己下了喝止。
这片战场是对方选的。任由对方如愿以偿,正中其下怀。要阻止对方的非常规,自己也得成为对方的非常规。
暂且——
「这块立足点——」
由爱蜜莉娅与雷姆合力构筑、将雅耶与阿尔分隔开的冰之圆盘。随着迎风而立逐渐失去透明度,蒙上白雾,冰盘另一侧的阿尔身影也变得朦胧。
觉得这处立足不利,雅耶一面化解雷姆的连击,一面从爱蜜莉娅背后袭来的攻势间隙中穿梭,踩着一具发起冲撞的冰像当踏板跃上半空。随即,她将缠在手脚上的钢丝朝圆盘四面八方甩出,倾尽全力,带动全身扭转。
结果——
「换个局面吧。这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伴随雅耶倾尽全力,作为战场的冰之圆盘发生变化——圆盘如陀螺般旋转,巨大的离心力作用在冰面上的所有人身上。
战况迈入下一个阶段。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意外」。
它意味着出乎意料之事,而将这样的意外不断叠加,正是当下她们的武器,爱蜜莉娅为此振作精神。
骤然被惊到时,爱蜜莉娅也无法立刻展开下一步行动或思考。同样的话对阿尔也适用。阿尔固然绞尽脑汁筹划了这次行动,却不可能完全读透爱蜜莉娅她们的心思。为此才要制造「意外」。
『莉娅一遇到危机,就会立刻想用蛮力把一切硬扛过去,对吧?那一套行不通的时候,你才会第一次为「该怎么办呢」而犯难……但我觉得,在那里停下脚步既不像莉娅,也不适合你。』
『我的可爱女儿啊,可是有把任何问题砰的一下全都拨开的力量哦。所以别只试一次,靠着不断累积、一次又一次地去努力看看?』
『别担心,莉娅在那时需要做的事,你的身体会自然而然地告诉你。莉娅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继承着最强的基因呢。』
是啊,帕克曾说过的话,在爱蜜莉娅的脑海里温柔地浮现。
这段时间里,能让她觉得踏实的,总是昴的话语;然而在如今知道昴正身处险境的当下,最先鼓舞起爱蜜莉娅的,果然还是帕克的教诲。
与雷姆一同发起的对阿尔的攻势,被闯入的雅耶搅了局,战况陷入苦战——刻在峭壁上的标记已经又跨过了两道,距离抵达地底只剩下约三十秒。
心里非常焦急。可不能被这股情绪压倒。虽然并不拿手,却必须把这份焦灼感转嫁给阿尔他们。
要阻止阿尔——不,是为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和阿尔谈谈。
因为——
「——这种事,普莉希拉不可能会期望的。」
爱蜜莉娅也明白,把这话说出口,对阿尔而言是残酷的。即便此刻,只要想起普莉希拉,一旦唤出她的名字,爱蜜莉娅也会胸口作痛,眼角发酸泛湿。她想让阿尔把那份感情倾吐出来。
从前,爱蜜莉娅曾受过阿尔的帮助。就算撇开这一点不谈,爱蜜莉娅也想成为阿尔的助力。并非仅仅因为他们共享着同样的痛楚,而是出于某种本能般的直觉,爱蜜莉娅想要拯救他。
所以——
「——昴!」
猛然间,裹挟热浪的风卷起旋涡,将雅耶置于中心的冰之圆盘开始旋转。那冰盘如同杂耍盘子般猛然高速地转了起来,受加诸其上的离心力所迫,那些仿作昴模样的冰之兵卒站立不住,被一一甩飞。有人只是无可奈何地被掀出圆盘,也有人倒霉地撞上峡谷的岩壁,当场粉碎。可在那之前,他们抓住了险些被旋势绊倒的爱蜜莉娅的手,阻止了她的摔倒——这份救她的功劳,她不会忘记。
「雷姆——」
脚踏冰制的滑冰靴,爱蜜莉娅在旋转的冰盘上滑行,目光在视野里搜寻着同样应被逼入险境的雷姆。难道,她也像那些冰之兵一样被甩飞出去了——正当爱蜜莉娅为此不安时,一声轰鸣炸响,更为巨大的火焰猛然腾起。
碰撞发生在圆盘的中央,那里雷姆与雅耶正面撞上,火焰随之鼓胀而起。
雷姆把抛向空中的铁球再次握回手中猛然砸下,雅耶则借由束缚丝线的张力巧妙卸去这一记重击。结果,气势汹汹的大开大合被生生止住,紧接着,雅耶的足尖笔直刺入。
「呃」
闷哼一声,被弹开的雷姆在冰盘上翻滚,直直朝外缘逼近。
在圆盘的旋转与雅耶腿力的叠加下,正滑向外侧的雷姆的身势根本无从止住。不妙——爱蜜莉娅想着要扑上去将她抱住,然而——
——严禁分心。
她脚尖将要蹬冰的那一瞬,雅耶的牵制便如锥般飞刺而至。
裹缠着燃烧钢丝的石龙刀一斩,随后迟半拍补上的丝线攻势,两段式的组合攻袭,要求她在广域内完成两次回避。面对这样的攻势,爱蜜莉娅正要思索对策——却因想起昴和帕克这两位可靠之人的话,而选择放弃思考。
不及思索,任由直觉驱使,爱蜜莉娅朝被弹飞的雷姆下方飞去——没错,真的是扇动着双翼,飞向雷姆。
「啊」
瞪大了眼,雅耶被这骇人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
那是她头一次露出满是破绽的样子,然而可惜的是,此刻的爱蜜莉娅无暇将注意力分给那边。她只是一头直冲雷姆的下方,将差点被甩到圆盘外的她捞住,随即拉升。
——爱蜜莉娅的背上,负着以冰铸成的双翼。
「谢、谢谢您,爱蜜莉娅大人……这对翅膀是?」
「是以前昴给我画过的——背上长着翅膀的『爱蜜莉娅碳』。昴有时会那么说,我试着照着做,结果真的成功了!」
回答了被抱起的雷姆的疑问,爱蜜莉娅莞尔一笑。
不过,这终归只是形似的假翅膀,不能像真正的鸟那样拍动,勉强借风滑翔已是极限。
而且也只有在这种特殊状况下才行,算是极其稀罕的一次魔法成功。拿给昴看他八成会很高兴,但为此得请他也跟着一起从差不多五千米的高空掉下来才行。
为此——
「爱蜜莉娅大人!让我们反击吧!」
「好!」
爱蜜莉娅张开冰翼,怀中的雷姆发出英勇的呼喝,她也点头回应。
听到「反击」这个词时在脑海里掠过的念头——她本能地确信那和雷姆的是同一个,便与她一起笔直降低高度,朝冰盘俯冲下去。
到了那里,她们切离双翼,被抛入空中的爱蜜莉娅与雷姆在半空翻身——两人的脚跟同时猛然砸下,将横向旋转的冰之圆盘硬生生改成了纵向旋转。
「——」
作为对让冰盘横转的回敬,她们让冰盘纵向旋转。
这招极其简单,却是一个人办不到的天外奇策,留在圆盘上的雅耶也一定被吓得目瞪口呆。脚下的上下不断颠倒,刚以为恢复原状,转眼又反转、顺转、再反转、再顺转,反复不休,把人甩得团团转。
更何况——
「横转也还残着!」
结果,纵横无尽地旋转的冰之圆盘,成了毫无规律、轨迹完全无法预判的无序战场。简直就像罗兹瓦尔宅邸后,昴和加菲尔在训练场搭起的那种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的「游乐设施」。
也正因这样一想,爱蜜莉娅才得以把这块冰盘当作「游乐设施」,飞速掠过。
「呀!嗒!……嗨呀!」
在短短一秒之间,受力的方向以猛烈之势不断变换,爱蜜莉娅只能凭着鞋底的触感去顺势承受,借势一弹,向前飞掠。
总算还能跑,她才略松一口气;可转念又不免担心雷姆。
「请不必担心!」
如此答道的雷姆,将铁球钉进冰盘,以其为支点顺着锁链猛地一拽,把自己一口气拉向中央。那股冲劲虽不及爱蜜莉娅,却要稳妥可靠得多。
倒不如说该提防别滑倒的,反是爱蜜莉娅自己。
「那孩子……」
在这块纵横错乱的冰盘上,甚至其下,为不被甩落而拼命稳住身形的同时,爱蜜莉娅搜寻着该去紧追的雅耶身影,紫紺的瞳眸轻轻一眨。
看到了。雅耶依旧在冰盘的正中央——那里横竖向的离心力最弱。即便如此,本该仍会被旋转牵着打转——她正要将蓄势的腿伸出去,便意识到了。
「——」
屈膝伏在冰盘上的雅耶,竟未被脚下的旋转所摆布。
理由昭然——她用钢丝把冰盘的中心掏空,只在那一点开辟出不受旋转影响的安全地带,埋伏其间,静候爱蜜莉娅她们。
——刹那间,寄宿火焰的钢丝猛然合束,一道极粗的燃烧银光一闪掠过视野。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燃烧的,猩红的银闪。
若有人从高处俯瞰,且对那门技艺有所知晓,便会察觉到,雅耶・天泽所放出的,正是钢丝居合术。
谁也不会想到,那纤细而无定的东西,竟能化作居合之式。
更何况,所谓钢丝术,在漫长的忍术史上,除了一小撮天才之外,旁人别说习得,连基础都难以踏入,堪称幻之术技。
而这门必杀,被拥有史上最高忍术天赋的「红樱」磨砺至更高境界——包括阿尔德巴兰在内,无人知晓此事。
故而——,
「——」
——也因此,雷姆能挡下那炎之银闪,只能说是奇迹。
「——普莉希拉小姐」
她唇间吐出的,是那位让雷姆重新站起,并成为她一路走到这里的重要理由之一的女性之名。
而此刻,正是这位恩人给雷姆留下了捡回性命的转机。
——她感受到了。那股直到此刻都未曾让人察觉的,雅耶确凿的杀意。
人的感情,寄宿于玛娜。
对感知玛娜的感应越敏锐,就越容易察觉他人的情绪。精灵能隐约读出对方的心思,人们也认为正是因为这种感知。
而此刻,因鬼化而以角汲取周围玛娜的雷姆,正以数倍于平时的敏锐,捕捉着往常难以感知的细微之处。
「直到现在——」
一直都感觉不到——不,即便感觉到了,也未能察觉的感触。
之所以如今能感受到它,背后有种种缘由。既有找回自我,也有肩负夺回昴的使命感。然而,最重要的另有其因。
最重要的,是曾在城郭都市古拉尔与普莉希拉共度的那些日子的影响。
在并不算长的那段时光里,普莉希拉屡屡向雷姆抛出宛如谜语般的言辞,给予她直面自我的契机。彼时,因为自己拙劣的治愈魔法,以及无力派上用场的懊恼,雷姆只是在表面上照着普莉希拉的话语走过场罢了。
「直到现在,我才总算……隐约明白了一点点。」
即便如今,也不能说完全明白了当时那些话的答案。我想,那大概是要用一生去解答的课题。并且,已无法再去核对答案。
这让人悲伤。让人寂寞。胸口作痛。
「——此刻,我真想和您谈谈啊,普莉希拉小姐。」
低声呢喃着,雷姆闭上双眼。再度睁开时,她作为鬼族的天赋豁然觉醒。
雷姆敏锐地捕捉到混入玛娜中的微弱敌意、杀意与攻击的意志——在那些仿佛染上颜色般浮现的所在,她毫厘不差地以铁球迎上。
那道逼近、欲将自己与爱蜜莉娅一刀两断的炎之银闪,她将晨星砸向能以一振荡开的要点,把已然放出的必杀改写为不杀。
金铁相击的尖锐嘶鸣回荡开来,强烈的冲击在掌中回弹,雷姆的反击与雅耶那一闪正面相撞,将之打了回去。
「——」
为这事实微微屏息,尽管如此,雅耶仍然俯身,摆出下一击的架势。
无数肆虐的银闪,在放出前一瞬化作杀意奔掠长空,雷姆先发制人,沿着那条线,将铁球、锁链与魔法一并轰出。
数个几乎被感知为同时的刹那叠加而过,雅耶的攻势尽数被雷姆所挡。
啊,胸中不由吐出一口气。
啊,这就是,真正的鬼族所见之景。——这是雷姆迟了十余年,终于以指尖勾住拉姆自出生便抵达之领域一隅的瞬间。
「——雷姆!!」
爱蜜莉娅呼唤着那一边令铁球飞舞、一边不断拨散燃烧的钢丝风暴的雷姆。
那声音里的紧迫感,并非对被守护的感谢,而是告知局势发生了变化——而且是朝着不利的方向。
余光掠到爱蜜莉娅,只见她伸展修长的双腿贴在冰盘上,在旋转的视野里迅速环顾,
「阿尔不见了!哪儿都没有!」
「——」
被爱蜜莉娅那近乎逼迫的叫声一激,雷姆这才察觉阿尔已从视野中消失。
明明阿尔应该绕到冰盘下方,处在只能旁观雷姆她们战斗的位置,然而随着旋转令视线再无遮挡,他却在那片天空的任何角落都不见踪影。
「在哪儿」这一念头刚起,雷姆电光般醒悟——她眯起眼望向远方的天际。
坠落中的阿格扎德峡谷,越过那道又长又巨、将大地劈开的裂隙,在极远处,以她们下落的身影为参照,可以看到一道渐行渐远的影子。
那是阿尔的身影。和先前的爱蜜莉娅一样,他背生双翼——用石头制成的双翼迎风,正以猛烈的速度滑翔而去。
刹那间,雷姆脑海中掠过她与爱蜜莉娅合力轰向冰盘的那一击。那一击令立足点纵向旋转,将与雅耶的战斗推入下一个阶段——却被阿尔加以利用了。
「趁我和爱蜜莉娅大人起脚蹬离立足点的时机——」
那一刻,阿尔贴在冰盘背后,借着雷姆与爱蜜莉娅的踢击令其旋转的劲道,一口气获得了将他抛向天际的推力。
「——」
就这样让阿尔逃走的话,作战将彻底崩盘。
本该接二连三地制造变数,层层削减阿尔的余力,然后在此基础上祭出该打出的王牌;做不到这一点就不行。念及于此,瞬间的判断做出——雷姆与爱蜜莉娅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雷姆」
理应听不见的爱蜜莉娅的意志,顺着玛娜传到了雷姆那里。
鬼之角感知到的并非只有敌意的征兆。将那份毫不动摇的信赖与期待一并纳入,便能给予雷姆无尽的力量。甚至会让人觉得,比起摄取玛娜,背负那份情感本身才是力量的源泉。
是的,确实分到了力量——
「——我去了!」
「请一路顺风!!」
她猛然抡起手臂,倾尽全力一记重击砸向冰盘,使圆盘的纵向旋转陡然加速。借势而起,紧贴在冰面上的爱蜜莉娅被一举弹射,直冲长空。
披着冰之光辉,再度在背后展开冰翼的爱蜜莉娅,借风扬势,追着飞向彼方的阿尔,于阿格扎德峡谷的天空中疾翔、疾翔、疾翔而去。
于是,将对阿尔的追击交给飞去的爱蜜莉娅——
——不许你追。
这话该我来说才对呢~。
——又越过阿格扎德峡谷岩壁上的刻印,距地底还有二十秒。
留在下坠的冰盘上的两名女仆——雷姆与雅耶——相对而立。鬼与忍术,「英雄的辅佐」与「红樱」,最后的激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