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拉基亚』
没有人告诉她这么做的。亚拉基亚是自己将那物吞下去的。
「......」
血液流淌的声音转换成痛苦冲击着她,比战斗中的脉搏还要急促的心跳,在每一次心脏弹跳时,都像是有钉子直接敲打着灵魂,穿透全身,然而,这痛苦反而让亚拉基亚感到了些许安慰。
心脏正在输送血液,这意味着她仍然保持着人的形态。
即便这只是如同误差一般微小的慰藉,对于亚拉基亚来说,为了不让自己的自我被搅乱,不让灵魂四散,这是必需的。
——『噬灵者』这一特殊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亚拉基亚是唯一的幸存者。
比起研究者,更应该称为异常者的那些人的病态执念的终极产物,被制造出的禁忌之存在——『噬灵者』——被赋予了『亚拉基亚』之名,在无法与世间任何人共享命运的孤独之下,作为唯一且独特的存在,她被赋予了生命。
在被刻意稀释了的自我意识中,将自己认为重要的『柱』作为唯一的依托,亚拉基亚吞噬精灵,作为有力之者显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她曾以为这就足够了。
但在失去了『柱』之后,她才知道这是不行的。
如果按照『噬灵者』的本来结局,一旦认知到事实,也已经为时已晚。迅速的自我崩溃会将其引向末路,被内心所吞噬的精灵侵蚀,灵魂将受到彻底的覆盖。
然而,亚拉基亚并没有走向那个结局。关于此,可以考虑两个因素。
其中一个是,作为亚拉基亚心中『柱』的存在,即使分离了也不会失去,犹如耀眼的太阳般的人物。
另一个理由,亚拉基亚绝对不愿承认——自从与『柱』分开后的日子里,不断在她心中响起的,增强着亚拉基亚自我意识的雷鸣,不停地震撼她的灵魂,提醒着她的自卑感,不断地刺激着她的个性。
在璀璨的太阳之下,不停被扰人的雷鸣追赶,亚拉基亚保持着自己的灵魂。
「──正如所得出的结论,不知你是否有所自觉?」
「……没有。」
这件事发生在亚拉基亚的序列超越奥尔巴特,升为『贰』的那一年。
在查阅了有关『噬灵者』的文献后,奇夏表达了自己的见解,这让长久以来处于交往状态的他,首次在亚拉基亚脸上刻下了严肃的表情。
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奇夏聪明又善于言辞,但唯独这个见解,亚拉基亚感到难以接受。
亚拉基亚自己只是在感官上理解自己是『噬灵者』,但她还是想要坚信,自己的全部都是由普莉丝卡构成的。
她不想让这种近乎祈祷的愿望,被任何东西稀释掉。
本来就是——
「……为什么,你会提起那件事?」
正如她所怀疑的,奇夏提出这样的话题本身就是一个惊讶点。
作为亚拉基亚的『支柱』——普莉丝卡,她因为『选帝之仪』特例而得以存活,并被送出国外的事情,在佛拉基亚帝国内部是极其秘密的。
当时,与这次流放有关的亚拉基亚和奇夏自然是知道的,但这是不应该被其他任何人所知晓的秘密话题,多年来他们从未提及。
那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奇夏会提起这件事呢?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一个脆弱而短暂的存在。在即将到来的重大战斗中,我是否可以把你计算在内。」
「……这话说得真是莫名其妙。我是『九神将』啊。」
奇夏和文森特所预言的,不论是起义还是镇压,她作为『九神将』被召唤参加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对于亚拉基亚的回答,奇夏的目尾微垂,露出了罕见的表情。他几乎总是面无表情,或带有些许厌倦,这是他极少展露的微笑。
他带着这微笑,透过虚空触及亚拉基亚的心房,奇夏接着说道:
「看来,这场战斗比你想象的要大上一些呢。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臣服于阁下,也不认为我是盟友。」
「———」
「即便我知道这点,被否定还是会些许受伤。」
「……为了公主殿下,我不会消失。」
奇夏将手放在额前,而亚拉基亚没有被他的反应影响,只是抚摸着自己的眼罩,这样回答。
他有作为自己存在的理由,亚拉基亚之魂也有自己明确的答案。不会发生奇夏所担心的事情。不是为了安慰奇夏,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另外,这跟塞西尔斯没有关系。」
「呵。那终究只是我方的推理罢了。如果你非要我承认是错误的话,那我倒是希望能有一次机会让塞西尔斯败给我。」
「哎呀呀呀?你们刚才是在谈论我吗?别这样嘛,阿亚与奇夏,不要像把我排挤到一边似的做些小人之举。难道是在讨论什么吗?是关于阿亚不断扩大其连败记录,胜算微薄的问题讨论吗?」
「塞西尔斯,去死吧。」
结果,随后开始与塞西尔斯的争执,因为不想受连累的奇夏逃跑,所以也没有听到更多的对话。
之后,也没有机会继续与奇夏讨论下去。
「……」
只是,亚拉基亚茫然地想着。
那场奇夏所在意的、即将到来的重大战斗究竟何时会到来。当它来临时,亚拉基亚能否被计算在他能够指挥的人数之内。
如果有机会,亚拉基亚想问问他这件事。
亚拉基亚和奇夏的交情也越来越深了。
自『选帝之仪』分开后,与普莉丝卡相隔两地的关系使亚拉基亚无法原谅与分开的原因深深相关的奇夏。
但是,奇夏也教给亚拉基亚读写。亚拉基亚欠了他一个人情。就算是为了还这份人情,我也觉得可以为奇夏所渴望的战斗而战。
——或者,这也将成为除了普莉丝卡之外的其他原因了吗?
塞西尔斯她不喜欢。文森特给人感觉很复杂,但是因为有普莉丝卡在,所以亚拉基亚更倾向于无法原谅他。奥尔巴特开的玩笑很有趣。哥兹的脸很有趣。格鲁比虽然说话刻薄,但却很照顾人,莫古洛总是一脸冷淡地听人说话。尤尔娜不太擅长应对,但总觉得不能完全讨厌她。巴罗伊偶尔会让她骑着飞龙在天空飞翔,与玛德琳则似乎总是尽量避免见面。对托德,亚拉基亚感到十分感激。
——除了普莉丝卡以外,这些感情也许都会集合起来成为某种理由吧?
「……」
仿佛要崩解,仿佛要被撕成碎片,在记忆的每一个角落,亚拉基亚都感觉到自己正在失去『我』,亚拉基亚必须聚集起『亚拉基亚』。
不这么做的话,并不是因为自身的存在会消失不见——而不是这个原因。
「前、辈」
不这么做的话,她将无法控制内心即将爆发的那股力量。
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力量。那是一种难以忍受的重负。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之力。如果任其发展,那将是足以毁灭帝国的力量。
如果亚拉基亚不能控制住那股力量,就无法守护『柱』——普莉丝卡。
因此,亚拉基亚并非因为被谁所嘱咐,而是自行将那块『石塊』穆斯佩尔吞噬了。她要将这座巨大的精灵吞入自己那与之无法相比的纤细小巧的身体中,因为绝不能让自称为『魔女』的怪物利用这大精灵,毁灭帝国。
为了防止这一切——
「看起来你好像又吞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就像是刺耳的雷声,给予了撕裂万千的灵魂、仿若把它们缝合起来的错觉。
在那如雷云般的痛苦与失落的折磨下,亚拉基亚在坚守着『亚拉基亚』的同时,一遍又一遍地聚集力量,以防自己存在的精髓被彻底搅散。
持续抵抗,坚持忍耐。——残破不堪的灵魂上,孜孜苦等着那唯一的可能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虽然算来已经厌烦,但数着次数似乎已成为习惯。
故意用具体的数字来让自己面对的现实显得渺小——不会说这么聪明的话。撇开这些精神论,只是单纯地变成了习惯而已。
习惯让他数了数。——这已经是第一百九十一次了。
「我自己也觉得,像个凡人般无聊到让人讨厌了啊……」
阿尔感受着汗水在头盔内流淌,带着热量,一边感受着一边低声咕哝道。
在已经溶解的第二顶点上,格格不入的小角色依然在挣扎。周围一带被掀起的热浪影响下,空气摇摆不定,清晰地显出这片空间已转变为异次元之地。
时刻变化中的世界拟被重塑为地狱,人类的生活方式根本无法适应。
树木和建筑物开始燃烧,沙子和街道的边角材料开始融化。握着青龙刀的手掌发出焦灼的声音,所穿的衣服也随时可能着火。
仅仅站在那里,下一刻就有可能变成一团火球,这并不奇怪。不过实际上,变成火球的情况并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说得清。
即便是在如此严苛的环境下——
「たたたたたたたたたたたたたたたた――!!」
以雷霆万钧之势,在沸腾翻滚的岩浆上奔跑,速度之快宛如雷电,千里马般的演员展开一场激烈的大战。
他是塞西尔斯・赛格蒙特,自认是这个世界的灿烂演员,一边让深邃的深蓝色乱发飞扬,一边让目眩神迷的桃红色和服随风摆动,疾速前行。
冲刺而过熔岩之上的速度、难以置信的腿力使人怀疑这是孩童的纤细双脚、看似永不耗尽的坚韧体力、以及如同闪电般重塑世界的敌人所需的胆识和命运之力,拿哪一样来说,塞西尔斯都是顶级的存在。
他毫不犹豫地将整个世界称为舞台,自己则是主演,甚至在不可见的观众面前也要保持英姿焕发。塞西尔斯以其豪言壮语所不愧的实力,展示了自己的全部。
在面对这个不合常规的强敌时,除了他,又有谁能够奋战至此?
「――跳!」
携带着孩童特有的尖锐叫声,塞西尔斯的身体斜向飞跃。
就在那一刹那,他刚离开的地面鼓胀起来,随即爆炸。连爆破的劲风都成了他的助力,塞西尔斯在空中扭转身体,继而以雷电般的力量踢出一脚,仿佛能将大树的树干般粗大的石柱都击飞。
这雷霆一击直冲向空中的银发犬人――亚拉基亚。
「――啊,呜」
身着露肤衣物,血珠般的红瞳中涌出血泪的亚拉基亚。
她呻吟着,而塞西尔斯的鞋底带着烧焦的气息,向她的躯体毫不留情地逼近、逼近、再逼近――在受其影响的瞬间,一声巨响在空中爆裂。
「~~啊!!」
紧接着,塞西尔斯以比刚才飞起来时更快的速度打了下来,重重撞击地面,急速弹跳于街道之上,他强忍着苦痛,挣扎着抬起头来。
稍有迟疑,血液自那洁白的额头喷出,青涩的孩童面容被染成了红色。
「您已经做到能够完美配合我了呢。」
塞西尔斯舔掉顺着端正的鼻梁滴落的血迹,这样评价自己被迎头痛击的事实。
他并不感到惊讶,因为这并非他第一次被攻击击中。
塞西尔斯那如疾风骤雨的攻势已经数十次被对方应对,接连被打落。局面之势正在迅速而严重地恶化。
「亚拉基亚小姐这样下去要糟了。」
阿尔一边寻找着介入的时机,一边凝视着浮游在畸变空间中的亚拉基亚。
比起仅仅数十秒前,亚拉基亚的身形已经变得更加畸形,纤细少女的身体内部似乎有魔晶石刺破而出。
从她的手臂和背后长出的那些东西,在远处看来竟似爱蜜莉娅的羽翼。
但实际上那是,被亚拉基亚吸收的超出她所能容纳的巨大存在,正试图撕裂囚禁自己的少女之躯,溢出来。
「可恶的家伙。」
渐渐受到力量侵蚀,逐渐远离人类形态的亚拉基亚所作出的选择,使阿尔只能将无处发泄的愤怒化作恶言恶语吐露而已。
他明白自己的愿望未能实现,想要渴望获得力量来填补不够之处的心情。
亚拉基亚比起阿尔来,拥有远远到达更高之处的可能性,能够触及的选择无疑也更为丰富,这一点他也能想象得到。
即便如此,若是贪图并吸纳了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物,亚拉基亚自己的才华反而会对自己、对周围人,对她所珍视的一切露出獠牙。
这种过于显而易见的悔过之答案,就是现在的状况。
──最初,在与亚拉基亚的战斗中处于优势的是塞西尔斯一方。
他炸毁了第二顶点,并且差点让帝都整个消失在危险物化的亚拉基亚之下,为了阻止她,塞西尔斯故意对她释放尖锐敌意,刺激着她本能的危机意识,为舞台布置。
坦白说,这是战士层次相差十几个档次以上的超越者们之战。
即使阿尔留下,也几乎没有介入的余地,但在接近两百次的尝试和错误过程中,也曾有两次他成功阻止了塞西尔斯的手脚被吹飞。
在这期间,亚拉基亚便如同持续不断地被注入水的杯子一般,无序地泼溢出流出的水,极大地威胁了阿尔和塞西尔斯的生命。
然而,如果仅仅是这样反复进行下去的话,作弊般利用领域的阿尔自然不必说,作为超出常理的存在不断跳跃的塞西尔斯也是永远无法被捕捉的。
但是,情况发生了变化。
正如前述提到的,亚拉基亚的异形化不断进展,因此其战斗方式瞬间发生了变化。
「――来了!」
发出似乎充满好战乐趣的叫声,擦去血迹的塞西尔斯的双眸中闪耀着光芒。
瞬间,塞西尔斯周围的空间扭曲,从四面八方飞射出来的扭曲石柱如同巨蛇般向少年袭来。在避开猛烈扑咬的石柱的同时,蹲身、跳跃、扭转身体,塞西尔斯的速度逐渐达到最高峰。
但是,流着血泪的亚拉基亚的猛攻并不放过迅如雷霆的他。
地面撕裂,跳跃发力的塞西尔斯即将经过之处的土地翻卷起来,由石头和泥土形成的巨大手臂不断生出,似乎要将少年紧紧握碎一般地抓住他。
「遗憾了,舞台上的演员是绝对禁止触摸的!」
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后,塞西尔斯利用向他挥来像苍蝇拍一般的造型手臂作为踏脚石突破前进,在空中如同走上楼梯般蹿升,确保了高度后翻转身体,反过来利用落下的石头巨拳跳向亚拉基亚,试图再次扑上去。
但是——
「搞砸了——!」
对常人来说,只需擦过就能将其化为血雾的巨大的岩拳,被塞西尔斯在磨盘的背面接住,用全身的弹力消减致命冲击,只借助那股势头飞身而上时,塞西尔斯大喊了出来。
他如同弹道导弹一般冲向亚拉基亚,恰在他前进的轨迹上,白色的光芒闪现,无处可逃的塞西尔斯自己跳入那光中——
「呜啊啊啊!」
大吼的阿尔挥起青龙刀,在西尔斯跳入光中之前将刀刃砸下。
下一瞬间,青龙刀直接命中的光芒猛烈一闪,即将靠近的阿尔和已经接近的塞西尔斯的身体吞噬、消散——
×××
「搞砸了——!」
接住巨岩巨拳的冲击仅借助势头飞身的塞西尔斯像是发射的导弹一样呼啸而出,他的喊声还没完全发出,阿尔就已经将青龙刀尖对准空无一物的空中,
「多纳!」(土之壁)
相比于亚拉基亚,这个魔法似乎是微不足道,如同天与地之差。然而,被创造出的碎石飞速横穿空中,挫败了即将诞生的破坏之光的开端。
一瞬间,强烈的闪光即便隔着头盔也灼烧着阿尔的眼睛,但那光的力量并不足以夺去阿尔的生命,更不用说阻止塞西尔斯的快速动作。
「阿尔先生,做得好!!」
光芒的爆炸显然是某人的杰作,在一瞥间便看穿了整个情况。塞西尔斯感受到了九死一生的惊悚,但他迅速压下了这股情绪,直冲向亚拉基亚。
他挥舞的右手如同手中的刀刃,刀锋锋利,恐怕即便是上等的名剑也无法匹敌。那道刃光闪烁一瞬,在空中划过,斜斜地击打在长有魔晶石翼的亚拉基亚身上——
「——!」
那一刻,不加夸张的雷声轰鸣响起,阿尔仿佛幻见了天空被撕裂的景象。
实际上,这并非幻觉,塞西尔斯释放出的手刀冲击波穿透了他的身后,给那些濒临倒塌的建筑群补上了最后一击,带来了整个区域的坍塌。
然而,关键的是,那位承受了手刀一击的亚拉基亚。
「——」
其凝固般的目光转动着,那被鲜血染红的眼睛仔细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塞西尔斯。
尽管额头承受了强烈的手刀一击,但亚拉基亚没有显示出哪怕一丝摇晃,身体依然悬浮在半空中,它仿佛为了回报似的挥动那由魔晶石构成的翅膀——
「——」
就在那双薄唇轻轻吐出声音的下一刻,一击便致命地划过了塞西尔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经过,然后过去,亚拉基亚逐渐消失。
亚拉基亚品尝着自己的存在、灵魂的所在被逐渐涂抹消蚀的感觉,她在痛苦和苦楚中努力回忆起自己的太阳有多耀眼。
她是个被辗转放逐的存在。尽管是经过无数牺牲才创建出来的,但对于之后将去何方,却显得漫不经心,成了一个无处安放的危险物。
面对这样一个未知用途和正确处理方式的可怕存在,她却能平静地将它排列在自己行进的人生旁边,并断然告诉他,跟上来。
在她的那份成就完满之大气中,究竟有谁能反抗得了?
反叛的心意和抵抗本不可能萌生。她是亚拉基亚认为正确之事的象征,她的存在就是亚拉基亚出生的意义。
为了不让那光辉消失,为了不错过任何她认为美丽的东西,如果觉得需要,她会选择离开身边,不管心如何被撕裂也要努力忍受。
忍受、忍耐、坚持到底,因为她相信,那之后太阳还会再升起。
如果能守护住明天的黎明,即使自己无法沐浴升起的日光也无妨。
在迷茫中呐喊,因得不到而耍起无理取闹,即使被同为太阳的他人投以失望的眼光,这才是她终于得出的结论。
亚拉基亚以为,是被太阳抛弃了。
以为太阳不会再照耀亚拉基亚了。
然而,在那帝都决战中对峙,向哭泣的亚拉基亚瞄准了『阳剑』的太阳——普莉丝卡,她并没有用那把绯红的宝剑斩下亚拉基亚。
之后,当被出现的『大灾』的仆人包围时,她本可以逃之夭夭,但她选择以被囚禁为代价,换取亚拉基亚的安全。
她的心性和那耀眼的光辉,没有丝毫改变。
只要普莉丝卡不改变,亚拉基亚也希望守护着从未改变的誓言。
──普莉丝卡・贝尼迪克特。
佛拉基亚帝国中,沉沦又重新升起的太阳的象征。
只要想起她,亚拉基亚就能维持作为『亚拉基亚』的自己。
亚拉基亚的灵魂越发炽热,愈加膨胀,仿佛要撑破极限的边界。
然而,对普莉丝卡的忠诚与敬爱虽是永恒,但无法永远地将极限推迟。
唯有阻止即将被淹没、被彻底抹消的存在。
在这样精神上不断受辱的亚拉基亚屹立不倒之时,现实世界中无暇他顾的困境仍在延续。借用亚拉基亚身体的存在继续扩大着破坏。
破坏变得更加精致,灾难加速扩张,崩溃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那些停滞不前了数百年、自己的部分力量被人类争斗利用或被人们的繁荣生活应用而毫不在意的『石塊』——它一旦进入了脆弱的亚拉基亚之体,就开始知道反抗消亡的意义。
被亚拉基亚吸收的大精灵,产生了本来不可能出现的防卫本能,讽刺的是,为了守护亚拉基亚这个容器,它加强了自己的威胁。
「———」
某个人,肯定有人在努力阻止亚拉基亚。
我觉得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亚拉基亚的力量正在被消耗,因此阻止亚拉基亚消失的制动机制正在发挥作用。
但还不够。仅仅削弱力量,仅仅阻止是不够的。
为了干扰『大灾』的目的,亚拉基亚已经将那个吞噬。
不管遭受何种对待,一味被动的大精灵,因为被亚拉基亚吸收,开始知晓自身失去的恐惧。
接下来,只差那么一丝了。只要再来一丝力量,大精灵就会理解。
为了『亚拉基亚』不消失,需要太阳。
而且,为了『亚拉基亚』能够履行誓言,需要——雷鸣。
她能感觉到,有人,有人在抵抗着阻止亚拉基亚。
但那还不够,那个人还不够。她知道真正需要的是谁。
因此,亚拉基亚在忍耐即将破裂的边缘,满怀期待。
——期待真正的雷鸣响彻,期待雷鸣的降临。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请你杀了我,塞西尔斯。」
就在那一瞬,竟是连思考都停止了。
全身力量打出的手刀砸下,在确认对方完全无动于衷的眼神之后,泪流满面的美丽少女带着哭泣,用微弱的声音如此恳求。
「——」
紧接着,在那低语被他咽下之前更快,塞西尔斯胸口遭受了猛烈的一击。
少女的纤细手臂,却密布着魔晶石的锋锐,如刀一般,可怜的塞西尔斯薄薄的胸板被凄惨地切开,他最喜欢的和服也沾满了鲜血,他在血泊中坠落。
痛楚,是有的。做了什么的实感,是有的。巨大危机的征兆,也确实存在。
然而,比起深深刻出的伤口,比起在空中拖出长长痕迹的流淌血液,更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的是远去少女那痛苦的目光和面庞,最重要的是她所说的那些话——。
「■■!!」「■■■■」「■●■●■●■」「■■■■●●■■」「●●●■■■」「——■■」「●●●●●!!」「■■■●■●●■■●●」「●●……■」「●●■■●■■●●」「●■●■●■●■」「●●■●■●●●■■●——!」
「——非常抱歉,请保持安静!!」
就在那一瞬间,观众持续不断的喧闹声中,塞西尔斯强烈地发出了呼吁。
「————」
平时塞西尔斯并不会让观众沉默下来。那些传来的声音,他会将其作为激励自己的鼓舞材料,任其说去,自己则听着声音泰然度过每一天。
但这次,他要求了寂静。一种连痛感都觉得多余的寂静是所渴求的。
「————」
在下坠的过程中,塞西尔斯在无声的静寂中持续注视着那位少女。她流着带血的泪,以痛苦和哀嚎作为诉求手段,想要摧毁这个世界,而在那些毫无意义的呻吟声中,她终于把自己的愿望混入其中。
它确实是一个非他人的名字,可以说是花旦演员的宿命。
然而——
「——说要杀了我,我可不能置之不理。」
塞西尔斯咬紧了牙齿,比起疼痛和惊讶,更难以接受的是那句吐露出来的台词。
瞬间,他将从头顶坠落至地面的身体双膝一弯,翻身反转,毫无危险地着地。然后他闪避了接二连三落下的石柱,一边闪躲一边飞跃着,以脚跟擦地面。
接着,他抬起了头。
「那个不是对我说的,对吧?」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想象不到还有另一个被叫做塞西尔斯的人存在。
但是,那个流着泪的她叫出的名字,寄托着希望的并非自己,这一点他明明白白地理解。——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
关键时刻,火热的战场,决定性的场景,主要的回合,无论用什么样的说法来形容都可以。
在那样的瞬间,那种场面,那种展示机会,本该由塞西尔斯・塞格蒙特来担当的,怎么可能是别人。
因此——
「——塞西尔斯!你,伤势怎样……」
「我决定了,阿尔先生。」
负着严重的伤口,血流不止的塞西尔斯,在感到莫名其妙地被阿尔用青龙刀抵在自己的颈项上时,发出了声音作出了回应。塞西尔斯撕下了破损的和服的一角,用那条像绳子一样的布条,将自己散乱的蓝色长发束在了后头。
于是他笑了,朝那既哭又笑的少女——故事的女主人公——抬头望去,斩钉截铁地说道。
「愿诸天上的观众们也目睹这一切。——让我们看看最终这个世界会做出何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