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详谈』


「我跟老哥以前待的地方,有够过份的啦。」

夜晚,围坐在营火旁时,米迪娅姆以平常的口气这么说。

因为要露宿,所以就将马车停靠在干道之外,用简易粮食解决晚餐。接着阿尔和塔莉塔去四周巡视,昴他们则是留守。

总是开朗活泼、不知压低音量为何的米迪娅姆,即便在讲述自身不幸的黑暗回忆时仍旧不改性格。

有听弗洛普说,他们小时候生长的环境很恶劣。

兄妹在收留孤儿的机构里每天被打,而他们对于这个不幸的大人会去伤害不幸小孩的世界感到义愤填膺,于是发誓复仇。

「老哥说的话很难懂,我实在没办法全部听懂。不过,我想在老哥挺起胸膛迈开大步的时候帮忙他。」

「那就是对世界的复仇,是吗?」

「没错没错!唉呀,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就是了。」

腼腆一笑的米迪娅姆,是盘腿坐在地上。她让路伊坐在自己大腿上,以熟练的动作梳理小女孩的金色长发。

其实会聊到她的回忆,原因在于她跟年幼孩童处得很好。

米迪娅姆给人的印象就是做什么事都粗枝大叶。看她把路伊照料得妥妥当当的,着实令人意外,于是问她原因,就出现了前面的对话。

「因为孤儿院里除了我跟老哥以外,还有其他小孩。甚至还有比我还小的孩子,而且实在过得不怎么开心,所以想说至少把头发留长。」

「这就是米迪娅姆小姐擅长照顾人的秘密呀。人家懂了。」

「唔嘿嘿,有吗?如果是这样,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在篝火的照耀下,米迪娅姆的美丽金发闪闪发光。她的存在不管是在武力还是精神上,都带给这趟旅程和昴极大的助力。

要是没有弗洛普和她,昴一行人的帝国之旅肯定困难至极吧。

「——米迪娅姆,妳跟哥哥是哪里人?」

突然插嘴的,是同样围坐在篝火旁的埃布尔。

晚餐后的空档,还没回马车的他刚好也在场听到了米迪娅姆的回忆。不过因为完全没吭声,还以为他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而被他询问的米迪娅姆也讶异睁大眼睛。

「我吗?埃布尔酱,你知道我的名字?」

跟阿尔不分轩轾,米迪娅姆也用活泼的绰号称呼皇帝陛下。她的惊讶和称呼自己的方式,令埃布尔小声叹息。

「名字我还记得住,用不着无谓的佩服。比起那个,先回答我的问题。妳跟弗洛普是哪里人?承上个话题,孤儿院的代表是谁?」

「代表是指院长先生吗?名字我早忘了。不过,我跟哥哥以前是住在一个叫做『艾布丽克』的小镇上。」

「艾布丽克……帝国西部的城镇。我先记住了。」

「——?记住要干嘛?」

「给予适当的处置。不过是否由我直接施予,另当别论。」

埃布尔的答案简洁有力,但真正用意却无法传达给米迪娅姆。

头上冒出问号的米迪娅姆,一脸如入五里云雾的表情。然而不亲切的埃布尔没打算帮忙解谜。

虽然昴也没能完全汲取他的意图——

「亲耳听到国民的声音,就想立刻复苏国政?」

「没到那么特别。我应该说过——我信赏必罚。」

对工作成果给予回报,对愚蠢行径给予教训。

这是为政者埃布尔的信条,也是难以动摇的准则。

回顾过往,在修德拉克部落的『血命之仪』,他曾拼命地要只剩一口气的昴说出心愿。那股拼劲的背后,也隐藏着相同信条。

也就是说——

「——你不允许别人双手空空的呢。」

「大多数人生来就是双手空空,无权也无财。要用那双手抓住什么,抱着什么死去,就是那个人的人生。得到资格却还放手,是绝对禁止的。」

「生来就什么都没有,这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很惹人厌呢。」

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无权无势,只能边挣扎边抱怨自己没有才能和力量。即便知道这就是人生,但是被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人这样讲会让人无地自容。

昴视这话为挖苦,然而埃布尔没看向他,说:

「——就算是我,也不例外。」

「——?什么意思?」

「地位伴随着相对应的责任和义务。背起了负担不了的负荷,愚者只会因此崩溃。气度和矜持,唯有日日带着自觉去磨练。」

这么响应的埃布尔,视线慢慢看向昴。

他望着面对篝火的昴,检视头发和服装。

「虚假、捏造的自我认同,没多久就会露出真面目。虽然你在扮装时看起来很熟练,但也因此在除去装扮时,需要劳心劳力去修缮。」

「——」

「只要能端出成果,我不会对这方面的兴趣嗜好说什么。尽管没打算违背这句话,但以虚像为支柱让人不忍卒睹。迟早有一天,会连同根基一起倾颓。」

沐浴在夹带热气的风中,埃布尔的眼神冷冽得彷佛清澈夜空。

他说话不会去顾虑他人,也不寻求理解的余地。因此,这话的真正含意一点儿都无法传达给昴。

只留下了心灵被毫不客气地凌辱过后的痛楚。

「……说多了。之后就交给你们。」

说完,埃布尔就站起来回到马车上。

厚重的门关上,留在篝火旁的只剩下昴、米迪娅姆,以及完全不懂话题的路伊。

「……那个男的,是怎样。」

无意识地说出口后,昴摀着自己嘴巴,面露苦涩。

简直就像不服输的坏心千金大小姐。这根本不符合叫做夏美・施瓦茨、被昴当成理想、有着坚毅心灵的铁血女军师的形象。

「夏美酱,还好吗?」

就在昴内心纠葛不已时,米迪娅姆伸手温柔抚摸他的头。

原本盘坐的她利落地移动到昴的身边。在她的体贴与手掌的触感下,昴感觉心灵被捧着呵护。

「嗯,没事喔。真是的,那个男的,讲那种意有所指的话……米迪娅姆小姐懂他想说什么吗?」

「完全不懂!可是,我看得懂夏美酱表情难过,所以就做我能做的事。虽然只能做到这么一点。」

「没那回事……」

「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我用这副大块头身体负责拼命,困难的事就交给老哥和大家啰。」

她笑得和蔼亲切,继续摸着昴的头。她的笑容里没有虚假。

自觉到那是自己缺乏的部分,但同时依旧毫不烦恼——她这样的态度十分积极,就跟昴所憧憬的人们一样。

「米迪娅姆小姐很成熟呢。」

「我第一次被人这样讲!大家不是说我是个好姊姊,就是说看我吃东西很疗愈。」

「那也是米迪娅姆小姐众多优点之一呀。」

「唔嘿嘿~」

哪怕说再多,感谢和称赞也传达不完,昴因此感到焦急。但是,昴这么没有内涵的夸奖,米迪娅姆却欣喜接受。

在她腿上蜷缩成一团的路伊,也被这气氛感染而开心不已。

只有在这一刻,所有的苦难与不安都被切割去除。

这段时间就是如此平稳,让人错以为如此。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望着摇晃的火焰,时间缓缓流逝。

「——」

在木片燃烧爆裂的声响中,世界多么平静。

以前很讨厌这种无所事事、浪费时间的夜晚。只要发呆度过,大多会被莫名所以的焦躁给折磨,好像被什么在追赶逼迫。

——你以为漫不经心地悠哉过日子,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身份不明的黑色影子跟自己勾肩搭背,还带着下流笑声这样痛骂自己。

那是摀住眼睛、塞住耳朵也无法逃离的罪恶感,名为「恶梦」的罪恶感。为了远离恶梦,昴对任何事都出了手。

被夸奖的丰富兴趣或小聪明,全都只是用来逃离名为「自己」这个地狱的借口。借口累积多了做出来的纸老虎,正是菜月・昴这个人——

「——没有只以借口了事,让人稍稍安心呢。」

「这样啊……」

听完昴的话,垂着脑袋的塔莉塔点头。

在摇曳的火光后方,是立起一边膝盖而坐、脸被火红照耀的塔莉塔。火焰一闪一闪的光芒,看起来跟她的褐色肌肤很相称。

说到相称,用来隐藏修德拉克身份的装扮也是如此。

去掉她们身上的白色图腾,打扮成文明人样子的塔莉塔,由于有着细长窈窕的身材,因此成了男装丽人。

负责守夜而在戒备四周的她,现在脱去外套、卷起袖子的样子,与其说动作灵活,更给人野性的感觉就是了。

「——」

在些微沉默中,塔莉塔沉浸在思绪里。

昴被央求而开口讲述自己的事——原本世界的事和更黑暗沉重的部分有模糊带过,不过不知道对塔莉塔会产生怎样的作用。

契机是在昴修剪保养指甲时,被塔莉塔问是在哪儿学会化妆的。——化妆和穿女装,都不是出于什么夸张的原因。

国中过得惨不忍睹的昴,为了让高中生活恢复过往的华丽,所以稍微挑战了这些东西,充其量只是拿来娱人自娱罢了。

「只不过,一起了头,我的个性就容易往下钻研……要做就要彻底,要到端出来不会丢人现眼的地步。」

不管哪条路都是如此吧,技术的钻研都有赖大量先人的努力。

求得不辱没这些努力的成果后,结果却是高中生活告终。在那之后他心想自己打死不会再穿女装,但人生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会派上用场。

「……夏美的态度,我蛮羡慕的。」

「咦咦咦咦!?」

「为、为什么这么惊讶……!?」

「啊,没事,因为很少有人这样说,所以……」

假胸部底下的心脏,感觉真的被吓到跳起来。

说实话,客观来看,昴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被人羡慕。是多少能靠努力和毅力做出成果,但自己总会痛切感受到能力不足。

「……我从以前,就是一路躲在姊姊背后长大的。姊姊的为人就像众人所知的,大家都认为,她有天会当上族长。我也是。」

「塔莉塔小姐……」

塔莉塔结结巴巴地开始讲起自己的事。

如果塔莉塔最初是为了响应昴的开诚布公而讲述不想说的事,那他原本打算表明没有这个必要,进而阻止她的。昴会触及自己的过去,只是带话题的一种方法。

可是听到塔莉塔低头讲述的声音,昴收起这想法。因为昴认为她是想说才说的。

「姊姊跟我,差三岁。可是,我觉得姊姊很大,不是因为大我三岁。毕竟,就是这样吧?」

「——」

「姊姊十岁,办得到的事,我十岁,办不到。不是年龄问题,是其他的问题。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塔莉塔说的话,字字句句刺中昴心头。

那是曾在某处听过的话,同时也是不曾跟任何人阐明的话。

姊姊很优秀,雷姆对此感到自卑。

看着憧憬的人的背影,昴深受自卑感折磨。

『——果然是那个人的孩子。』

对自己的失望,被重要的人寄予期待,以及从中产生出的罪恶感。

被这些给殴打痛扁,但塔莉塔还是加入了这趟旅程。伴着前族长米泽尔妲矢言协助、目的为夺回帝位的埃布尔,踏上旅途。

这次的旅程对塔莉塔而言,是重新审视并认同自己的旅途。于此同时,或许也是她用来逃离降在自己身上的期待、逃离重责大任的方法。

「必须在这趟旅程,找出答案。不对,是必须下定决心。」

「决心……是继承族长的决心吗?」

「————」

昴问道,塔莉塔点头。

不适合说成「找出答案」,而是必须下定决心的命运——可以知道她是如何看待米泽尔妲托付给她的族长之位。

塔莉塔认为,继承族长是无法回避之事。

她认为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被伟大的姊姊指定为下一任族长,妹妹的义务就是率领一族走向新世代——

「逃走……」

「咦?」

「逃走也没关系。人家不会怪妳的。」

塔莉塔圆睁眼珠的表情,表达了这番话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是顺着话题的走向,塔莉塔仍袒露了她内心所想。昴可以看见她置身的状况、怀抱的不安,以及压在细瘦肩头上的责任与义务。

责任心强、容易自责的她,紧紧抱着这些不放这点也是。

说不定塔莉塔是希望昴说一句「振作点」来为她的决心推一把。既然是男扮女装也不会感到丢脸的昴,可能会为自信不足的自己加油打气吧。

若是如此,那昴方才说的话,背叛了她的期待。

「假如妳觉得扛不住,有人比自己更适合的话,那就算收拾行囊离开马车,我们也不会怪罪妳的。至少,人家不会。」

「可、可是,少了我的话,战力就……」

「当然会有这层不安。但是,总会有办法的。」

讲得自以为是,昴在内心自嘲。

要是被埃布尔知道自己讲了这种话,不知会被怎样轻视呢。在战斗力不足的现在,塔莉塔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自己竟然还敢讲少了她没关系。

「如果,不需要我……」

「不是,这是天大误会。不管是人品还是战斗力,人家都希望有塔莉塔小姐相伴。可是,这是人家的任性吧?」

「任性……」

「因为这简直像在说,人家为了活下去,要妳扼杀内心。」

既是过来人又是同类的昴,没法强迫塔莉塔。

年长的她,说不定比昴还早陷入这烦恼中。而先比她得到契机脱离了这份黑暗的昴,以前辈的面目这样说。

——自己无法成为别人。

不管多憧憬、极度、焦急、渴望成为对方。

「我们,没办法成为『自己』以外的人。」

那么,至少成为自己喜欢、能够接受、带有自信的「自己」。

重复失望、灰心和些许成就感,像羽化的蝴蝶那样。

「……真是惹人厌呢。」

昴低语,音量小到塔莉塔听不见。

话说出口后品味到的,是几个小时前一起围坐在篝火边时,埃布尔所说的论点。也就是大多数生来无权无财之人,要以空荡的双手抓住什么而活的话题。

那些话的本质,跟昴想表达的,似乎重迭在一起。

「————」

听了昴的话,塔莉塔视线泅游,迷惘变得更强。

要将迷惘对准何处,必须由她自己决定,但不管她选择什么都应该予以尊重。

昴成功逃离了被施加的期待,以及无法响应的罪恶感。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之所以会被召唤到异世界,最好是某个理解他想逃离一切的人鸡婆多管闲事。但假如是那样的话,自己因此不能跟真正的双亲告别,也太难过了——

「逃跑,也可以是救赎的。」

至少,如果他还一直待在自己房间,被夹在期待与罪恶感之间,心情就不会走到现在这地步了。

以前光自己的事就处理不完,哪还会去想要为别人做什么、帮忙什么。昴会一直是那个无法去担忧这些事的昴吧。

在准备好战斗之前,逃跑不是坏事。

或者该说,应该有个可以让自己选择不去战斗的世界。

「自信和决心……」

「咦?」

「自信和决心,都不够。可是,不单如此……」

听完昴的亲身体验后,塔莉塔颤抖唇瓣嗫嚅。

微弱到快要被燃烧柴薪的声响给盖过的声音,当中蕴藏着远超过述说自身弱小时的真切情感。

就这样被无法完全承受的重量给压住,塔莉塔继续虚弱地说了下去。

「假如,自己犯了重大过错……该怎么做,才能偿还?」

「过错与偿还……塔莉塔小姐吗?」

「啊。」被昴反问,塔莉塔吐露出微弱的气音。

掠过她眼中的后悔,跟方才讲述的过错,同样让人窥见到貌似忏悔的感情。

有别于对姊姊的自卑感,是以不同形式在塔莉塔的未来落下阴影的后悔。

「说了奇怪的话……请忘记。」

最后吐露出的结论,是她讲不完无法道尽的故事。

她并没有得到答案——这点只稍一眼就能从塔莉塔的表情看出来。可是,不能再硬是问出更多了。

等哪天她自己想说的时候,要是能待在她身边倾听就好——

「——兄弟,换班时间到啰。」

就在昴做出结论时,马车那边传来人声。

边扭转粗脖边慢慢走过来的人是阿尔。由于说好夜晚每三个小时换班一次,所以现在换昴下岗。

「埃布尔和路伊被排除在外这点,让人不满……」

「别说了别说了。要是埃布尔酱成功回到皇帝宝座,拿竟然让他值夜班这个原因处死我们,不是很糟糕吗?」

「要是列举路上的种种积怨,人家已经不知道要准备几颗头被砍了呢。」

「既然有自觉就克制啊。跟你碰在一起就让人提心吊胆。」

听见昴的低语,阿尔说出理所当然的要求。

话说回来,埃布尔的态度让人想抗议,这点未来也不会改变。就是因为没人讲,他才会变成这么傲慢不羁的暴君样。

要是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在逃亡期间可以稍微矫正个性的话,对国家来说是好事吧。

「不然的话,就算靠我们重返王位,马上又会发生其他叛乱,到时就会被架上断头台啦。」

「哦~关于这点就交给其他人啦。公主就像你也知道的,而我基本上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采放任主义啦。」

阿尔挥挥手,扔出让昴改变想法的话。

如此不可靠的模样令昴叹息,然后重新面向塔莉塔。她正看着篝火陷入思索,昴呼唤她。

「塔莉塔小姐,人家先去歇息了。要是无法忍耐阿尔的性骚扰或无聊玩笑,请立刻通知人家。」

「性搔扰……?」

「我才不会做出那些想试着对公主做做看的事!我是会拿捏好距离感和亲密程度的。就是所谓的 TPO。」

「刚好是人家很不擅长应付的家伙。」

昴说出骄傲不起来的自我评价后,朝阿尔微微招手。

「说不定塔莉塔小姐会找你商量人生。届时,还请经验丰富的前辈好好引导她。」

「经验丰富的前辈,这形容跟我根本是两极化吧?我又没法替别人的人生负责,所以都很积极逃离这种事的啊。」

「这是克服障碍的好机会喔,就跟圆椒一样。」

不喜欢吃圆椒的爱蜜莉娅和碧翠丝,为了不挑食而果敢挑战它,努力地以各种方式试图战胜好恶。

截至目前为止,她们还不曾胜利过,但只要持续战斗,总有一天胜利的日子将会到来吧。昴是这么相信的。

「所以说,阿尔也请加油。」

「被人拿克服讨厌吃的蔬菜来相比,内心无动于衷的只有我吗?」

至少,刚刚的话满足了振奋昴的条件,无动于衷是阿尔的问题。昴做出结论。

「夏美……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

昴把位置让给阿尔,准备进马车的时候,塔莉塔这么说。

微弱却又确切的明日约定,让昴心怀希望:她除了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明天也还会跟大家碰面。

逃跑不是坏事。也有逃跑后才能得到的力量。

但是,决定不逃跑,应战还因此战胜的人,也一定存在。

昴希望,塔莉塔是后者。

「大家都有各式各样的回忆和想法……这是当然的。」

晚餐后跟米迪娅姆聊过去,以及方才塔莉塔的人生咨商,都是跟她们不为人知的一面接触,带给这趟旅程影响。

这可以说是开阔心胸,带来彼此更加靠近的成果吧。既然是旅途路上相伴的同伴,那没有比互相加深理解更可贵的了。

因此——

「你也多少对我们敞开心胸,如何?」

用简单的布幕隔出睡觉空间的车厢内,昴朝着第一排座位的人影这么说。

昏暗空间里,姑且做出了男性睡前面、女性睡后面的区隔。而在昴跟阿尔没躺卧在前排座位的情况下,睡在前面的嫌疑犯就只有一人。

也就是在黑暗中,睁着黑色眼瞳的人——

「难得是由我们守夜,至少好好享受这点恩惠吧。」

「——。睁着一只眼睛睡觉,是佛拉基亚皇室的惯习。」

曾在一部老旧电影中,看到杀手说他有张着一只眼睛睡觉的习惯。而融入黑暗中的埃布尔,给了相同的回答。

以前曾听说,以人类大脑构造来说这困难至极,但眼前的埃布尔却真的有这种习惯,因此似乎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对这件事与其说佩服,傻眼的感觉更甚。

「是怕我们会暗算你?」

「————」

「攻陷城郭都市,前往魔都拉拢九神将,我们都参与了。可是你还是认为我们有可能加害于你?」

昴慢慢地说给他听,但埃布尔透彻的表情毫无改变,他的双眼按照习惯,左右轮流眨眼。

连眨眼的次数都尽可能少,想必跟不能闭上双眼睡觉是相同理由吧。

「少自以为可以扭曲我的生活型态。搞清楚自己的分寸。」

「——」

「快到魔都了。你就完成你的职责。我不期望也不允许更多。」

说完,埃布尔刻意闭上一只眼睛,断绝与昴沟通。毫不睬人的态度令昴觉得不快,摇头道:

「既然这样那人家就……我就大声打呼啰。」

脱下镀上的夏美・施瓦茨外貌壳,露出里头的菜月・昴底胚。

不等他响应,昴就锁定尽可能远离他的座位当睡床,摘下假发,松开衣裳躺下。

昴有想过,基于对埃布尔的排斥,干脆一直醒着算了,但那样没有意义,也不是什么解套方法,疲惫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意识。

种种问题、不安以及人际关系的变化,也跟着旅途一并前行。

——魔都卡欧斯弗莱姆,即将映入眼帘。

Copyright © EXP 2023 all right reserved,powered by Gitbook最后修改时间 : 2024-09-02 04:4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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